“哈哈哈。”墨曜爽朗一笑，“那你小子有福了，我刚才听尹川王子说刺史今晚设宴为殿下接风，想必宴席之上你就能见到这位美人了。” “只怕是美人迟暮吧。”承影迅速瞄了一眼棠溪，才正视墨曜与纯钧二人。“传闻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她与你娘年纪相当，还是不要有太多期待。” “这……”墨曜一时哑口，又想到一事可扳回一城。他摸摸下巴，故作深沉道：“这位刺史大人曾经也是名动襄樊的美男子，我听说他们二人育有一女……”他停在此处不再往下说。 “哇，今晚可否能见到她？”纯钧已是一脸期待。 “哎哟！”纯钧话音刚落，就摸着自己的额头瞪着承影，“你弹我头？！” “让你清醒点。”承影哈哈一笑，扬鞭追上前去。 几人谈论美人时没有刻意压低声线，走在前面的蔺辞和尹川自然也听到了。 尹川微微一笑，“想不到当年苏刺史的婚事在上邶亦是一桩美谈？” 蔺辞点头，“略有耳闻。本王幼年时随父母来过丰城，也有印象。” “那殿下应当见过清歌公主了？”尹川棕色的眸子看过来，目光卓卓。 蔺辞摇头失笑，“可惜本王只见过公主背影，加之年纪尚幼，还不懂欣赏美人。” “不知殿下可愿听川来讲讲这一桩美谈？”尹川垂眸，好像是在回想该从哪里讲起。 蔺辞还未应声，纯钧已兴冲冲道：“那辛苦尹川王子了。”言罢对上蔺辞瞥来的眼神，眨眨眼，龇着一口白牙道：“谢殿下成全。” “有劳尹川王子，愿闻其详。”蔺辞淡淡开口。 “如此，便从他们二人相识讲起吧。”尹川望着长街，悠然出声，“清歌公主曾是西戎十六部中最美的公主……” …… 驿馆坐落在洒金街上。洒金街，顾名思义，是丰城最繁华的一条街。 街道由两侧延伸，尽头隐入城外安静的郊区。街上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还有驻足聆听酒楼先生说书的。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侧屋宇星罗棋布，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公廨等。 尹川讲到苏扬与胥清歌成婚之处，恰好经过洒金街后巷，一只木鸟从高墙后的院中飞了出来，正正落在蔺辞面前。 蔺辞伸手接住木鸟，放在掌中打量几眼，不由赞道：“此鸟做工精湛，无风而动，可谓巧夺天工。” 尹川自从看到木鸟从院中飞出，视线便始终追随。听闻蔺辞夸赞，他笑道：“丰城多能工巧匠，类似这样的小物件不少。殿下若有兴趣，晚上有暇可逛逛夜市。” “夜市？不想丰城如此开化，不仅没有宵禁还有夜市！”纯钧一手勾在承影背上，小声嘀咕：“晚上一起出去寻寻美酒？” 蔺辞将木鸟翻转过来看了看，见内部机扩繁复，心知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出来的，但并不多言。只一抬手递给纯钧，“去将此物还给这家主人吧。” 纯钧正要接过，尹川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此间正是刺史府后院。川送诸位到了驿馆便会去刺史府上回复，不如此物由川送回。” “也好。”蔺辞将木鸟递给尹川，一行人继续前行。 经过这个小插曲，关于刺史和公主的话题自然断了。没几步路到了驿馆后，尹川就告辞返程，只说恭候武王参加接风宴。 尹川从怀中取出木鸟，细细摩挲鸟嘴、鸟翅及鸟尾，又小心翼翼收回怀里，脸上的笑意却是再也掩不住了。 他一踢马肚，快速折返至刺史府上。 - 刺史府正厅中，苏扬正来回踱步。从他面上神情不难看出他此时颇有些心烦意乱。 一旁的夫人夏氏适时道：“老爷，您别愁了，先坐下喝杯茶，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苏扬捏了捏眉心，到底听进了夏氏的劝解，坐下喝了口茶。 “信已经送过去十多天了，她若是愿意回来，早该到了，哎。”说到此事苏扬便忍不住叹气。 夏氏美目一转，已起身站到苏扬身后，细致地替他捏揉肩颈，用力恰到好处。苏扬舒服地喟叹一声，微微闭目。 “老爷，既然机会如此难得，我们总不能眼瞧着它跑了。”夏氏俯身在苏扬耳畔，轻声细语，“不如让语儿献舞，也算挣个可能？” “解语？”苏扬睁开眼睛，但仍皱着眉，“但她毕竟是庶出，也不像沅芷有西戎部族支持，恐怕还不足以入武王的眼。” 夏氏脸上不虞一闪而过，随即又状似无奈道：“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再说了，语儿的舞艺师承大家，总归不会让刺史府丢了面子的。” 苏扬不语，只沉默地端起茶盏咽下几口，半晌才道：“那就让她好好准备吧。” “好，老爷放心，妾身定会叮嘱她的。”夏氏嘴角噙一抹笑意，又温柔地替他捏肩。 尹川正是此时到的。 他长身一揖，“川拜见刺史大人及……夫人。” 夏氏自是知道他那声停顿的原因，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和善，她一福身道：“川儿来了，老爷，妾身去和语儿说说献舞一事，先行告退。” “好。”苏扬随意挥了挥手，便笑着对尹川道：“川儿何必这样客气，还是叫我‘叔父’亲切些，快过来坐。” “是，叔父。”尹川笑答，依言落座。 他简单说了蔺辞一行人的安排，虽不入住苏府，但也答应了会来参加晚上的接风宴。苏扬心中已有打算，便点头表示知晓此事。 二人谈完了公事，尹川突然问道：“叔父，不知阿沅可回来了？”他想着那只木鸟，眼中也带着热切。 苏扬摇了摇头，又叹口气道：“我们刚才还在说她，早就送信到高阳部让她回来，结果到现在都没见个人影儿，哎……” “她没回来？那——”尹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失落，他垂眼略一沉思，又朝苏扬客气道：“那小侄先告辞了，晚些时候再过来帮叔父招待武王一行。” “川儿，叔父知道你的心意，可阿沅她……你也知道，他不听我的，哎。”苏扬叹口气，面上尽是可惜，一点也看不出之前与夏氏打算让女儿接近武王的心思，仿佛他只是一个管不住女儿的可怜父亲。 “侄儿明白，叔父不要太过忧虑，我想阿沅她总会理解您的难处的。”尹川又是一揖，转身离去。 苏扬看着他的背影，又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若是没有武王，你也不失为一个上上之选。只是你父……”他捏捏眉心，想着再去叮嘱叮嘱夏氏，务必备好晚间的接风宴。 ------------------------------------- 尹川从刺史府正门走出，并没有立刻上马，他牵着马踱步到洒金街后巷，抬头看了看刺史府后院高墙，脚一点地，飞身掠了进去。 这墙后是阿沅的院子，他还记得儿时他们一起爬树才能翻墙进去，以前这墙角还经常堆着些稻草，以防他们失足从墙上摔下去不至于受伤。 距上次见到阿沅有多久了呢？细想大概只有三个月，但他感觉已经很久了，连这间院子都变得有些陌生。 他还在盯着墙角发呆，已经有人出声唤了他。 “是……尹少爷吗？” 他一晃神，猛地回头去看，是阿沅的侍女柳新和雨晴，几人年少相识，自是熟稔。 刚才唤他的是柳新，她臂间挂着一件披风站在原地看他，雨晴已经欢快地跑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尹少爷来得真快！” 尹川眸光一亮，看向她们身后的屋子，“是她回来了吗？” “嘘——”雨晴压低声音，“小姐偷偷回来的，这事没人知道。” 尹川笑得无奈，“她还是这般肆意。她爹都快急死了，结果等的人早就回来了。” 柳新上前两步，“尹少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小姐在等您，她知道您看见木鸟一定会来的。” - 尹川进屋后，柳新便替二人关了房门。 他看着窗边正在添茶的明艳少女，夕阳暖黄色的光照在她身上，让他的心也暖了起来。 “阿沅——”他低低唤了一声。 “你来啦，快过来坐。”少女回眸朝他一笑，注意力又回到茶具上，因此忽略了尹川隐含情意的目光。“知道你最爱这明前龙井，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来尝尝，就是我这煮茶的手艺不太好。” 尹川落座，再看向阿沅时只剩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无其他情绪。“阿沅有心了。”他端起一杯，细细品了，又道一声“好香”。 苏沅芷支着下巴看他品茶，忽道：“最近尹伯伯可好？” “很好。” 苏沅芷笑意深了些，“蓁蓁呢？” 尹川无奈叹了口气，“她也很好。” “那你呢？” 尹川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清亮的眼，唇角向上扬起，“我也很好。”不过是多了一份牵挂，他心中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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