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看向身后一片狼藉，又道：“我先过去，你们挑几个轻身功夫好的跟在后面，留下几人照顾马匹，天亮山下汇合。” “是！”四卫听令迅速安排。 棠溪迟疑片刻，还是对蔺辞道：“殿下，您一人前往恐怕不妥，我怕眼下场面是对方故意为之。” “你是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殿下落单？”承影接道。他抚了抚下颌，忽对蔺辞道：“殿下三思，棠溪说得有理，万一敌人设伏……毕竟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午夜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似乎只等主人一声令下。蔺辞却道：“罢了，你们几个随行。若是这次让他们逃了，只能再寻机会了。” 几人都没想到，未入西戎，便出师不利，而且是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子算计了。 - 等蔺辞和四卫并几名亲卫赶到翻龙寨的时候，已近寅时。 寨中一片死寂，只余火盆里快要燃尽的木柴劈啪作响。手下连入几间房门，未见一个人影。有的房中被褥中还残留着些许温热。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确实晚来了一步，寨子里的人兴许才刚刚撤走。 “原来，他拖延我们是为了给这里撤离留下时间？”纯钧喃喃自语。 蔺辞冷冷看着眼前空寂的寨子，沉声道：“烧了，下山。” 漫天火光映红黑夜，蔺辞的眼微微眯着，半边脸隐在风帽中，晦暗不明。 他们折回下山的路，到达和剩余部队约定的地点时，等待他们的又多了一队不相识的人马。 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西戎人。 ------------------------------------- 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隐约可见淡淡霞光。 洒金街上的商贩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准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而后巷比邻几间深宅大院，反倒空寂无人。 一个身形干瘦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巷，他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后跃进身后高墙，动作轻盈，显然是有功夫在身。只是看他灵巧的行动又与神貌格格不入。 小院布置简约精巧，大多花草因为天气转凉已有凋零之象，院中桂树下的那架秋千沾了些晨露，这里看起来应是哪家小姐的闺阁所在。 男子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向主屋，却与里面打着哈欠推门而出的年轻侍女撞个正着！ “啊——”侍女的惊呼声刚冒了个头，已被男子一把捂住嘴。 “嘘——”男子开口，凑到她耳边吹了口热气，语调轻浮放荡，“小娘子别怕。” 雨晴的困倦早都被吓得没了影，双眼流露惊慌和恐惧，听到他的话后挣扎得更厉害了。 恰在此时，旁边厢房走出另一个貌美女子，看衣着打扮与雨晴相似。 雨晴看到她两眼骨碌一转，因口鼻还被捂着，只能挤眉弄眼向她求救。 柳新向来沉稳，猛然看到雨晴被一陌生男子掳住也只有片刻失措，随即皱眉静静打量来人，最后与男子褐色的眸子对上，突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雨晴看不到身后男子表情，被柳新这一笑搞得莫名其妙。这紧要关头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雨晴，要不……你就从了这位……”柳新上前两步走到二人面前，停顿片刻，似在思考如何形容这闯进来的男子。“这位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公子？” 雨晴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这就把她卖了？那么猥琐的男人也能称“玉树临风”？ 在她愣神之时没发现男人已经松了手，熟悉的笑声自她身后传来，“小丫头还是这么好骗。”这声音听起来分明应是一个妙龄少女。 惊喜伴着疑惑瞬间涌上心头，雨晴回头看向男子，颤抖的手指向他，“你，你，你，你是——” 柳新拉着雨晴的胳膊就把她往房门里带，“快进去吧，咱们先替小姐收拾收拾！” “真的是小姐回来了啊，您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雨晴说着就红了眼眶。 “我的好雨晴，是我不对。”房门关上，男子一摘脸上假面，俨然是一个绝色少女。只是她满面困顿之色，显然疲惫至极。 “两位好姐姐，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我现在真的好累，先睡一觉，晚点保证把这段时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你们，好吗？”少女拉着她们二人的手摇了摇，又眨了眨眼。 她一露出这幅样子，相伴多年的侍女就拿她没辙，加之看她疲惫的样子也确实心疼，二人只得点头应下。 “对了，我回来的事先别告诉父亲。”苏沅芷叮嘱二人，脱下身上的粗布衣裳就钻进了锦被中，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她又梦见了阿娘，就在院中的桂树下教她剪纸，阿爹推开院门，手中端着一碗酒酿圆子，那是她最爱吃的。 …… ------------------------------------- “武王殿下入戎，川有失远迎。” 来人一袭华贵的黛色长衫，背披玄色披风。他躬身向蔺辞问安，谦而不卑，行止从容。 “不知阁下是……”蔺辞并没有要下马的意思，只睨着他问话。 那人抬起头，脸部轮廓优美，皮肤苍白细致近于透明，秀挺鼻梁往上，一双褐色眸子对上蔺辞。“在下尹川，阿尔汗部王子。受西戎刺史所托，在此等候殿下。” “哦？”蔺辞露出一点笑意却未达眼底，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你的上邶语说得很好。” “殿下谬赞。”尹川微微一笑，“少时有幸去过上邶求学。” “原来如此。”蔺辞目光扫向他身后，是几名仆役牵着十来匹西戎的高山马。 尹川适时说道：“初遇殿下亲卫时得知诸位的马匹有些……水土不服，我便让人带来几匹好马为诸位代步。之前各位的马我已派人先带回去医治了。” 蔺辞静静看了他一瞬，忽地笑了，“如此，多谢。” 尹川微微点头，翻身上马，行至落后蔺辞一步的位置，一抬手，指向远处城门方向，“请殿下随我来。” - 翻过兵草岭，气候明显温暖。此时天光大亮，远处的树影黄绿相接，与上邶秋季相似，不像之前岭上一片萧条之色。 高山马是西戎名品，不多时众人便到了城门外。城门上书“丰城”二字，此处是进入西戎的第一座城，刺史便坐镇于此。 蔺辞一行还穿着大氅，有人已微微起了热意。 尹川见棠溪又一次抹去鬓角湿意，递上一块洁净的丝帕，朝她微一点头便策马赶上蔺辞。“殿下，刺史大人已在府中备好了诸位的住所，现在便过去歇息？” “我们去驿馆就好。”蔺辞略一沉吟，“本王在此处有旧宅，着人打扫干净即可搬过去，便不去刺史府上叨扰了。” “既如此，川自回去告知刺史大人。”尹川顿了顿又道：“晚间刺史府中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还请殿下赏脸。”言罢他朝蔺辞一揖。 蔺辞微微一笑，回道：“那请尹兄代本王谢过苏大人，今晚自当去刺史府中拜会。” 二人交谈时，另一边接过丝帕的棠溪尚在愣怔中。方才尹川递过来似是很自然的动作，她也没有多想，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妥。 她抬头看了眼前方交谈的二人，大大方方拭了薄汗然后塞进怀中，心想若是现在就还回去恐怕更不妥，还是等方便时再还给他一块新帕好了。 纯钧在她旁边偷笑，小声揶揄道：“看不出这尹川王子真是体贴入微。” 棠溪一张俊脸微红，也不知是热是羞还是恼，只回道：“这是人家有礼数。况且，我听说西戎民风开放，这……根本不值一提，你别想些有的没的。” “我想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想！”纯钧睁大眼睛作一脸无辜状，举起一只手示意投降。 另一边的承影轻嗤一声，低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棠溪杏眼瞪地溜圆，这回是真正恼了。 “好了，承影你少说两句。”墨曜减缓速度，与三人并驾齐驱，刻意与前面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棠溪，殿下在此处有旧宅？你可知道？”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再一次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对哦，前面殿下说要搬回旧宅。”纯钧来了精神，“有自己的地方还是舒坦，住别人的地方总像寄人篱下。棠溪，听闻你与殿下就是在西戎相识，可知旧宅在何处？” 棠溪瞪了承影一眼，才对纯钧道：“我那时还小，而且没多久就随殿下回上邶了。”她抿唇想了想，“我只记得殿下的父母曾在这里戍边，应该是有旧宅的。” 蔺辞很少提及他幼时的事情，四卫中除了棠溪，其余三人都是上邶军中选拔而出，自然更不知从前的事，因此多少有些好奇。 纯钧没听到答案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关于西戎的传闻，眼睛一亮，“我听说当年这位刺史大人可是娶了西戎最美的公主，不知是否有幸得见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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