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低调行事。今日在这里歇下,天黑后过兵草岭。”来人语调清冷,不怒自威。 四卫及随行亲卫皆跟在武王身边数年,“低调行事”的意思自是很快明白,众人一点头不再多言。 一行人牵马向镇子里走去。 恰有衣衫褴褛的孩子从小巷中跑出,在街上追逐。 跑在前面的孩子约莫三四岁,被绊了一跤,手中的包子一路滚过街面,沾满了污水稀泥,最终落在众人脚边。 棠溪弯腰拾起,用袖边擦了擦,伸手正要递给已爬起跑来的孩子,却有人趁她不备,狠狠夺了去。 是个年长些的男孩抢到了包子,还不忘回头朝哭泣的孩子哈哈大笑做鬼脸。 这些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棠溪的手还维持着递出的姿势,手背上两道红痕赫然在目。 承影低声说了句“笨蛋”,就想去抓那男孩。棠溪拽了他衣角,朝他摇了摇头。 承影轻哼了声,别扭道:“我可不是帮你,就是看不惯这野孩子。”他眸光一闪,又转头去看那“野孩子”。 男孩没跑出多远,正要张口咬下包子,一个干瘦的妇人冲过来抓住他扇了一耳光,夺回包子,咒骂着塞给仍在哭泣的儿子。 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痕,望着被重掴的男孩咧嘴大笑,得意地啃着脏兮兮的包子,忘记了膝盖破皮渗血的痛楚。 不过一个小插曲,众人继续前行。 这群来客显然和此处格格不入,但镇上的人无暇顾及,只懒懒抬眼瞧了瞧低声议论几句,又开始操心自己的生计问题。 不远处,有无钱付帐的赌徒被倒拖着扔到街外,几个伙计正对他拳脚相加。他青紫的脸上残留着唾沫和血渍,激起周围看客一阵轰笑。 棠溪看着他们,眼神中有怜悯划过,最终,落在了身前那个始终未曾开口的背影上。 蔺辞静静地注视着周遭的形形色色,眼中平静无波。 他的目光掠过道边匍匐的乞丐、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带着残忍笑容的顽童和掂着钱袋走向下一间店铺的壮汉。 他的瞳仁很黑,却又像弥漫着风雪让人看不清。 这里,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 “属下打听到这里最好的酒楼是醉仙楼。”一名亲卫耳语向墨曜汇报。 墨曜挥了挥手,向蔺辞道:“家主,去这醉仙楼?” 蔺辞点头。纯钧一揽承影的肩,欢呼道:“去尝美酒咯!” 由西街往东街而去,街道渐宽,路上的石砖越来越平,街边铺面门头也越来越阔气。 “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镇子,两边差异如此之大,刚才真是吓我一跳。”纯钧东张西望,啧啧称叹。 伴在蔺辞身侧的墨曜低声道:“家主,前面那座最高的楼应该就是醉仙楼了。” “我为家主先去探探路!”纯钧语音未落,人已到了楼下,只是他突然站定,面上神情古怪。 “怎么?”随后而至的承影看出他的疑惑,顺着他的视线向醉仙楼看去。 “这里……竟是……” “青楼啊!”两人齐齐出声。 此时未到辰时,醉仙楼大门紧闭,一夜销魂的恩客们尚在睡梦之中。 突然,“吱呀”一声,三楼开了一扇窗。紧接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从窗口滚了出来,摔到一层的房檐,然后带起一串青瓦,最终落在蔺辞脚边。 众人都在低头看他白皙皮肤上的道道鞭痕,只有蔺辞抬头望向那扇窗,与昏暗的窗口中露出半张脸的紫衣女子目光相遇。 一个玩味审视,一个波澜不惊。 ------------------------------------- 墨曜找了间勉强算是干净的客栈。 他和两名亲卫将一行人的马匹牵到后院安置,特意交代客栈小厮照顾好那匹黑马。 老大的“午夜”,可是不能怠慢的! 其余人从正门入店。 棠溪踏进店门时,余光看到客栈外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形容畏缩,正小心翼翼偷看他们。 那少年的眼睛很亮,兴许是被面上的脏污衬的。 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棠溪未多做他想,随其他几人一起进了客栈。 这里本就少有旅人投宿,老板娘对他们自是格外热情。 “老板娘,好酒好菜尽管上!”纯钧朝柜台前笑得合不拢嘴的老板娘招呼了一声,末了又叮嘱一句:“要你们这最好的啊!” 他说完回过头朝已落座的三人摊了摊手道:“出门在外,将就一下。” 不多时,安顿好马匹的几人回来。 蔺辞和四卫同桌,位于雅间内。所谓雅间,不过是和外间大堂隔了层帘子而已。其余随行亲卫十余人分坐在外间。 墨曜开口问道:“家主,我们选择在夜间过兵草岭,可是有什么用意?” 他所问正是几人揣度了一路也没理出头绪的问题。 蔺辞颔首,以指沾了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平”字。 四卫皆露疑惑之色。 盯着那个字半晌后,承影笑道:“属下领命,今夜定会拔得头筹。” 他这话一出,墨曜和棠溪心中稍加推测便恍然大悟。 棠溪瞥了承影一眼,笑嗔:“大话别说这么早,免得到时候丢人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只有纯钧还摸不着门道,急急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其余三卫但笑不语,还故意小声交流不理会他。纯钧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向蔺辞投去求救的殷殷目光。 四卫年少追随,与他有近十年的情意。他与他们是主仆,却更似亲友。 蔺辞看着“一日不斗嘴就一日不舒坦”的四卫不由失笑,准备提示一下纯钧。 “兵草岭”三个字刚出口,外间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打断了他,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抱歉”“对不起”。 听声音似乎是个少年,语声清脆,还带着些稚气。 显然是他撞到了什么,担心受惩而迫切告饶。 紧接着老板娘干脆利落的声音响起,“走路不长眼的啊,唐突了贵客你担待得起嘛?” 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纯钧好奇,起身掀起半幅帘子向外看去。 蔺辞不甚在意,只沾了茶水继续在桌上点点画画,外间的事并没有引起他过多关注。他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正对着老板娘点头哈腰,伸出手想帮她把托盘上碰倒的酒杯扶起。 棠溪拿茶杯的手顿了顿。是刚才门外看到的少年。 老板娘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鄙夷的神色不加掩饰,“脏兮兮的还敢来摸我的碧玉盏,后厨一堆桶等着你提,别在这待着碍眼。” 少年又赶紧躬身,双手藏在衣服下摆处使劲蹭了蹭。 纯钧轻咳一声,懒洋洋道:“老板娘,我们要的酒菜还没备好?” “这就来了,让贵客久等!”老板娘顿时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端着托盘走进雅间。 弯腰的少年微微直起身子,朝纯钧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以谢他的解围,接着一闪身快速从大堂后门出去。 纯钧耸耸肩,放下帘子回到自己的位置。还未落座便抽了抽鼻子,深吸口气,叹道:“好酒!没想到你这小店还有此等货色!” 老板娘喜笑颜开,“贵客好眼力,这可是西戎贵族才能喝到的‘燃魂’,奴家可是将镇店之宝都给您端上来了啊!” 棠溪在一旁漫不经心道:“他是靠闻的,又不是看的,什么‘好眼力’……” 她本就对老板娘方才颐指气使的样子看不惯,言语间便多了讽刺的意味。 老板娘顿时尴尬,但阅人无数的她很快调整好表情,讪笑道:“奴家再去催催菜,贵客请先品美酒。”说罢恭敬退出雅间。 纯钧已在碧玉盏中倒了酒,递到蔺辞面前。“家主,这若真是‘燃魂’,可得尝尝!” “慢着!”墨曜截下酒盏。 纯钧一拍脑袋:“一激动差点忘了验毒!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说着将酒盏拿回,取了银针验过后,才又端到蔺辞面前,笑嘻嘻道:“没问题的,家主请用。” 墨曜这才道:“我只是觉得这种地方会有碧玉盏?想拿来看看罢了。” 纯钧语塞,哼了一声落座。 承影从托盘中取出一只酒盏,在手中摩挲把玩片刻,慢悠悠道:“赝品。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酒是真的,家主请放心用。” 论对美酒的品鉴,这里恐怕没有人比承影更在行了。他的人生信条可是品尽天下美酒,阅尽人间美色。这“美色”,指的当然不是景。 蔺辞在外人看来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若冰霜,此时低头一笑,便如冰雪初融。他举起酒盏,“一起!” 几人碰杯,一饮而下。 燃魂辛辣,棠溪不擅饮烈酒,呛得咳了起来。承影坐在她旁边,顺手拍了拍她的背,嫌弃道:“不会喝还逞能,还是别再喝了。” 纯钧起哄:“承影会关心人了啊。哎哟!棠溪你踩我做什么?” “我是怕糟蹋了好酒。”承影看棠溪不再咳了,才转过头道:“那便预祝我们今夜旗开得胜!” “啊!”纯钧这才想起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忙支起身子,凑到蔺辞面前,兴冲冲道:“家主,今夜是不是有架可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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