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渊刚把蒋汐放下,正欲往厨房去,她即出声止住他的步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生分明罚你去后山,却询问我你的踪迹。王霖方才神色严肃,一言不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屋子里寒气逼人,你失血过多,暂时待不得”路无渊顿了顿,“我把过她的脉,确实中毒至深。如今为何是她一人前来,外面情况如何,兴许只能等了” “姐姐,姐姐,我带好吃的给你了!” 稍有稚气的童声远远传来,聂铭兴高采烈,“梓潼哥哥做了枣米羹,让我给姐姐送来,助姐姐调养身体” 来得这么巧? 路无渊接过置于桌上,以银针探入,确认正常后才递给蒋汐。 “出侨云涧的路,除了那断崖急流之外,都被九九毒阵封死。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么?” “八十一毒多杀人无形,除了三位医士和先生,兴许只有王霖这样特殊的身份才能知道怎么破解。”路无渊思索片刻,“我掉下山崖,应该不是机缘巧合下被急流冲刷至此,皇城郊界距此遥远,溺水后等不了那么久” “但先生时常出涧,却说明不了什么” 路无渊点头,“先生救我一命,恩重如山” “路无渊,再借你的真气一用”传雪依旧昏迷,王霖抱着她进屋,郝亮也在身后。 蒋汐面有喜色,“郝大哥?” 王霖将人放到床榻,蒋汐为她盖上棉被,王霖在路无渊耳边嘀咕几句,居舍处有淡光笼罩,他再顺势将聂铭打晕。 “为何——” “我长话短说”王霖示意低声,看向郝亮,“你跟袁伍寒什么过节,与我无关,但这蒋丫头是无辜的。关你几日实乃下下之策,还请见谅。” 他从怀中掏出牛皮纸塞给路无渊,“传雪很快就会醒。破阵的方法在这里,拿好了。侨云涧人痴迷药毒,你们四人留下毫无意义。吴寒未能亲身而来必有他的理由。事不宜迟,你们两人带这两个丫头走。小聂铭到了外面亦无去处,便暂时让他留在此地。”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要让我们走?”蒋汐瞧着他神色,“我们四人都被侨云所救,不需要跟先生道别么?” “老头子在冰窖里忙得很,我会转告。”王霖随而笑了笑,“怎么,丫头,你还想在这白吃白喝呢?” 路无渊撤下外围光晕,“把话说清楚” 王霖皱眉无奈,“别管那么多了,一个时辰之内若我没回来,带她们走” “咳咳——” 榻上的人出声,王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冰窖的方向折。“郡......蒋姑娘?此地可方便说话?” 蒋汐惊喜,忙上前扶着她,“这是侨云涧,你身中剧毒,幸好救的及时。都是自己人” 传雪虚弱着声音,“侨云涧?江湖闻名那雪境下的世外桃源?斑牙失散后,我躲在暗处调养伤口,驸马带饮古弟子将我找到。圣上已至鄢省,派密卫协助我等遍寻郡主。传雪学艺不精,在那杂林前迷路中毒。醒来......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们可有受到任何以新叶抽根指引的线索?” “新叶抽根以示平安,枯叶折根以求救援。可传雪直到靠近那林子周围,都未曾见过此类线索” 怎么会?她明明亲手与定陵、梓潼将上千片叶子抽根。本欲撬开郝亮背后之人,再想办法逃离,可王霖却带着聂铭来了。若留在此地安全,必然胜过出去让袁伍寒分心保护要好。 可袁伍寒都没收到任何消息,他这几日一定很担心。 蒋汐蹙紧了眉头,“也就是说,若你突然消失在那附近,袁伍寒他们便会跟着过来,九九毒阵......” “传雪姑娘现感觉如何了?”路无渊打断蒋汐的话,传雪运功稍调息,“若没有极端情况,自保当是不成问题” 路无渊点头,靠近蒋汐,“你我去毒阵之前,若他们来,便以王霖的法子与其汇合” 他再看向郝亮,“被人胁迫,替人卖命。但过去我为的是自己的命,你为的却是娘亲的命。掌权者拿捏的是人心,看重的是利益。你身上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便绝不会轻举妄动。若想清楚了,回头看看,或许曾经站在你身边的人还在原地。” 凉风倏过,郝亮一言不发。 “谢谢你。刚才我脑子很乱,根本想不清办法”半空的风力被路无渊的身体挡了一大半,蒋汐的头还有些晕,“不知王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事虽暂时讲不通,但我实在不愿把三位医士和先生往不好的方面想” “千人千面,善恶绝非泾渭。万事皆有可能。” “大概,还是少一点勇气吧。才刚见了些许尔虞我诈的世故,就到了这与世隔绝、自由自在的桃源处。教人如何能打破这般美好呢” 路无渊低下了眸,沉默良久,渐渐放缓速度,“头还疼么?” “啊?” 双腿着地,蒋汐轻轻摇头以示无恙,随而转身向四周探去。路无渊将面具摘下。 “前面一里地就是九九毒阵所在,我已用内力探过,附近暂时没人” 蒋汐“噢”了声,回头却瞧见他容貌。阳光打在他的肩头,她不自觉地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后察觉到他的目光,才开口道,“当初你要带走我,是去见给你下毒那人?但那时候你不清楚我体内有参莲吧?而后来,又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曾给垣象苑主人做事,那人看重之人失去音讯,我瞧你与她容貌相似,便想以你换解药。后来......” 蒋汐见他眼神闪烁,笑着答,“没关系,我理解的” 路无渊低头也笑了笑,再抬头时是蒋汐从未见过的眼神,“你真的理解吗?”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应该、理解的” “蒋汐”他攥了攥手掌,压下加快的心跳,“有些话,我怕再不说,以后没机会了” 她稀里糊涂地侧身回来。 “一旦出毒阵,就等于离开了侨云涧,祛忧灵就会生效。你会忘了在这里的一切” “真的......会忘?”蒋汐拧眉,“所有人,所有事,也包括,你......还活着?” “是”路无渊提起步子,“你会忘了在这里醒来后的一切。若袁伍寒来,若......你想,我会把你安全送到他身边” “你真的不跟大家一起走么?” “我答应过先生,不能食言” “但我也答应了先生,会帮他试药”蒋汐稍有些没了底气,“我骗了他” “傻瓜”路无渊淡淡勾唇,“不是已经试过了么?” 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将她的视野占满,光晕在他右肩处圈圈泛开,她的心绪更乱了些。 “想知道为什么后来放弃了,对吗?” 她手足无措地眨着眼,支支吾吾,“是、是啊”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男子湿热气息从她眼角润到鼻尾,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双手已将她脑袋温柔护住,唇前清凉而软糯的触感如电击般酥麻全身,生涩的吻稍显克制,却将她所有的感官攫占。 她眼里泛了些雾,身体仿佛瞬间没了力气。他将左手落下,扶着她的腰背,隔着胸腔的两颗心上下起伏。她抓在他身前的两只手颤了颤,等她站稳了,他才有些笨拙地将她松开。 蒋汐涨红了脸,不安分的手只能紧紧拽着衣角,头埋得很低,紧张地根本做不出反应。 路无渊的右手也在发抖,想过数百遍的话却都在此刻败下阵来,“我......” “我曾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不敢......靠近你。”路无渊的目光顷刻柔了几分,“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要做什么,我会陪你一起面对。我会保护你,哪怕豁出性命......只要,只要你愿意” “可你不是答应先生,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么?” “先生留我,只是想让我为他办事。若你不喜欢——” “可我已有婚约” 婚约。婚约代表的是心么? 可他不怕付出任何代价将她留在身边,他只怕她心里那个人不是他。 “我可以——”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背负世人谩骂,受尽毒药摧残,他这二十多年过得已经足够辛苦。她现在四面楚歌,又怎么可以再让他承受她将面临的那些痛苦和折磨。她所奢求只是他可以好好活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南兮一定会嫁给袁伍寒” 她根本不敢听下去,她自私地将他未宣于口的话掐在摇篮。她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溺于那一份瑰丽动人的情意。于她而言,他似乎就是有这种魔力。 她好像真的懂了,懂了自己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可那又怎样呢。她是南兮,南兮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她是不可以任性的。 路无渊僵在原地。头脑恍惚中似有千斤重量压在舌尖,日光从她身后的亮叶反射回来,稍稍有些刺伤了他的眼。 耳廓的声音越发近了些,他别开眼神,终究不知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从喉头发出声音。 “好” “有人来了” 眼眶极窄,他分毫不敢挪开视线,蒋汐强压着情绪,默默注视着他的双腿从身前迈过。她只一转头,汹涌的热泪就洒向泥地。 她以双手将面颊捂住,右手腕将嘴巴堵着。她很害怕,害怕任何声音泄露了她的伪装,害怕他突然转身,拆穿她外强中干的谎言。可直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他都不曾停下脚步。 蒋汐揪到心口,面部不自主抽搐了好几下,以人中之痛才缓过来。随后迈出大步子,像是跟时间赛跑一般撵上去,只为制造一场大汗淋漓的相遇。 “公子,那是郡主么?”付源面露喜色,“郡主跑那么快,也不怕摔了” 叶迹名面不改色,“袁驸马,这周围尽是奇毒,稍踏进去,轻则吸食迷烟入幻境,重则当场死亡。此面具人功力不容小觑,小心郡主被其作为人质” 袁伍寒仔细打量着面具人,蒋汐奔到视线中间,朝他咧嘴挥手。路无渊朝她的方向稍微侧了侧脸,她却以胳膊擦拭额前脸侧的汗珠,后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袁伍寒。 路无渊聚气,叶迹名众人当即警惕,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蒋汐便被送出了毒阵,袁伍寒瞬时将她接住。 “你怎么样?” 蒋汐默默摇头,袁伍寒欲说话,她低低补了句,“他没有恶意。传雪和郝亮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驸马!”传雪喜出望外,路无渊再一招将二人送出,随后一声响动,浓烟并起,叶迹名复盘的思路被戛然打断。 郝亮平稳落地,管寂云率密卫众人却拔剑相向,袁伍寒拧了拧眉,“叶大人,郡主如今好端端在此,密卫怕是不能插手我袁府的事” 叶迹名淡笑一声,“驸马爷说的是。只是消息既由驸马爷放出去,如今惊动了圣上,驸马爷还能把此事私了了不成?” “那便在圣上定夺前,此人无罪” 叶迹名挥手,“还不退下” “公子”郝亮眼里含着泪,话还没说下去,两眼一昏即倒在地上,传雪同样失去意识。 “郡主?”袁伍寒低头发现她右手腕的咬痕,却只得速速撤离。 而远处靠在树前的男子身影,孤零零地一直从日薄西山待到了天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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