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睡了?” 她扯住锦被遮住脸,还是挡不住门外那人聒噪的声音。 她扔开手中的被衾,怨气直冲天灵盖,“做什么?” 门外的人沉静半晌,略带些讨好道:“郡主,你去睡正屋,我来睡厢房。” 她刚想答好,忽而想起他们二人分开住一事不能传到阿娘耳中。 阿娘如今稀罕顾柏舟稀罕得不得了,生怕臭名昭著的她没有去处。 她深吸口气,收拾下床,拉开门。 夜风裹挟清淡的芬香钻入她的鼻内,男子仅用一根白色丝带束住微湿的发丝,微风将丝带吹到贴至其鬓角,带起几撂碎发飘扬,衬得其高雅出尘。 许是刚沐浴不久的缘故,一袭白色中衣半贴在身上,隐约可窥见肌肉分明的胸膛。一滴水珠顺着发丝滑至胸膛,一路向下,渐渐消亡在视线难以所及之处。 他倒是生得匀称,她本以为...... 等等,这与她何干? 江晚岑急速绕过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说等我一起就寝?” 她微不可察的懊恼之色被阴谋得逞的男子尽收眼底。 梧桐轩正屋里的红烛烧得正旺,她进门直奔屋内的拔步床,直板板地躺上去。 沉稳缓慢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那脚步并未直接朝床边来,而是绕去了别的地方。 不一会儿,顾柏舟抱着两床被衾过来,将其中一床铺在地上,另一床盖在其上。 他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听说郡主习惯一个人睡且认床,郡主无需为我而改变什么,为郡主改变我甘之如饴。” 她不知为何他明明受尽苦楚却仍有如此赤诚的双眸,只知这诚意令她自惭形秽,不得不移开目光。 正要钻入被衾,他踟蹰半晌,望向远处红彤彤的烛火,“郡主,现在可熄灯?” “嗯?”她从小持有亮灯就寝的习惯,陷于没有光的黑暗里会令她汗如雨下、心跳加快。 当年长宁侯府际遇不佳,皇上纵然明面上对她宠爱,也默认各世家的贵女对她的欺侮。她曾被三个贵女关在一个黑漆漆的衣箱里,整整一天。 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那种魂魄与躯体分离、生不如死的感觉,更不会忘记其他人以孩童顽劣之名将此事不了了之的虚伪。 这也是为何一直以来阿娘想让她做一个正常女子而她不愿的根源,女子若落于高门大户之内,最易被人拿捏。 她也懂得人不能一直不变,比如现在。如要改变,只能克服。 “你熄灯吧。”她轻轻阖上双眼,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黑暗。 “好。” 意料之中的黑暗并未到来,她能感受到屋内总有一束微光,于是好奇地睁开眼。 熄灭的红烛旁放着一颗不甚珍奇的小巧夜明珠。 她躺在床上能看见那夜明珠上的裂痕,顾柏舟再不济也是个皇子,怎么用度破成这样。 顾柏舟像是知她所想,躺到地上的被衾里,头都快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郡主,我知你不喜欢熄灯歇息,可曾有医书说常年不熄灯对身体无益,于是自作主张出此下策。这夜明珠陪我时间最长,别看它破旧,顽强着呢。” 她盯着那破珠子看许久,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顽强的资本,轻嗤:“就一破珠子,改天我多送你几个又大又亮的,保管你用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多谢郡主,可我活不了几百年。”他单纯地把缩进被衾里的头钻出来,看向她的眼眸中盛满星星似的,若有光。 像他这类人在宫内不受气才怪,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人毕竟不多。 她向里翻个身,随口道:“少废话,睡。” 一轮弯月似要收起慷慨躲进云层里,营造出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清风如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精灵,要么用轻柔的大手抚摸人间,要么偷偷把人间秘辛藏入心中。 一丝清风挎上梧桐轩院里老槐树上的绿叶飘落至正屋的窗牖边。 屋内拔步床上的女子睡得正熟,室内清幽,唯博山炉内的沉香袅袅升起。 隐约有几声时缓时急的鸟鸣声传来,打破这沉寂。 “宫主?”硕风猫起腰,蹲在窗牖下。 “东西拿来了?”顾柏舟坐在房内桌前像是等了许久,见鸟鸣声起便走到窗边。 硕风左右环顾,再次确认无人,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递过去。 “宫主,现在用这药是不是太快了?万一被郡主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顾柏舟摩挲手中瓷瓶,回身走到拔步床边,点住女子睡穴。尔后从瓶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塞入熟睡的女子口中。 事毕,他将瓷瓶抛回硕风手中。 “如今是最好时机,她很敏锐,只是现下还不完全熟悉我们的底细。我每日会与她同起同睡,万一她有不对劲,易于掌控。她若察觉怀疑到我们身上,这药会令她立时毙命。” “活人会暴露秘密,死人不会。”房内男子耐心摩挲床上女子的脸庞,眸中闪烁着诡谲可怕的独占欲,如同一个偏执的孩子抓住心爱的玩偶不放。 男子缥缈空灵的声音传来,“但愿你没那么无聊,不然真是可惜。” “宫主,其实......”硕风看见此情此景,欲言又止。 宫主每次迷上一个猎物,只要那个猎物没死,就算他遍体鳞伤也要与那猎物周旋。 “退下。” “是。” 时光飞逝,来到两日后。 是时候该去永安酒楼凑热闹。 江晚岑最近莫名觉得身子乏得很,她将此事归咎于房里多出的另一个人。 她本来觉浅,四周一有风吹草动便被惊醒。顾柏舟这两日里天天早起去看那几个废弃铺子,他一起她便不得安生。 今日,他着一件月牙色直襟长袍,上用青丝绣着木槿花,领口处有细微的精致花纹,腰束祥云纹宽腰带,其余地方毫无多余点缀,丝毫未显朴素,反而有种不动声色的低调雅致。 他来到跟她跟前,唇畔含笑:“郡主,铺子事多,今日我可能会回来得晚些。” 她颔首,亦道:“我今日要去慕府找慕锦茵,今日我也可能回来得晚些。” “好。” 去永安酒楼的马车上,丁香板着脸问:“郡主,我们为什么不去抢那账簿,反而去抢钱?” “你以为直到现在张静安背后之人还在乎那账簿?张静安就是个弃子,必死无疑。玄机宫要的不过也只是那笔赎金,他们当初扰我们好事,我们也礼尚往来。” 当朝太子入主东宫没几年,根基并不稳。皇子中最觊觎东宫之位的莫过于四皇子,而与四皇子抱团的则为三皇子和五皇子。 其中三皇子的母妃为户部尚书之女,张静安这么大笔假账户部不可能不知。 起初就算拿到账簿将贪污一事捅出来,张静安背后之人也会伺机弃卒保帅,现下只怕会更难。 街上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她掀起窗牖旁淡蓝色的绉纱,道旁的熙熙攘攘的百姓自发退到两边。 她轻轻瞥去,匹匹骏马飞驰而过。 人群中有百姓谈论。 “听说是那礼部司郎中家的公子惨死,眼睛和嘴巴都被缝合得死死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还有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大都半身残疾,不能人道。” “那不是罪有应得,他们那一伙儿人常年混迹落英院,欺霸民女,死不足惜。” 江晚岑眉心一跳,是上次在落英院欺负顾柏舟的那帮人?报应来得可真快。 丁香依旧纠结:“郡主,那咱们只抢赎金?” “要是顺藤摸瓜抓到玄机宫宫主才好。” 马车抵达永安酒楼,江晚岑环视四周,微笑地低声问丁香:“人都安排好了?” “嗯,交易在二楼,郡主在三楼厢房观看即可。” 江晚岑进入酒楼,缓步踏上红木楼梯,左顾右盼之际余光睨见楼梯东侧远处一个孔武有力的背影,待她细细看去时早已不见踪影。 她指向那处,问丁香:“方才那儿有个人影,你可瞧见?” “郡主,什么?”丁香不明所以顺着她目光看去,摇摇头压低声音:“什么人?那不是咱们阁里的人。” 江晚岑蹙眉,依稀发觉那背影有些熟悉,也或是她看错了。 与此同时,硕风擦干额间的冷汗,冲进二楼东侧最里间厢房。 “宫主,郡主她们来这儿了?” 顾柏舟本在泡茶,闻言停手,眉峰如聚:“她们怎么来这?你被发现了?” 硕风张着嘴,看着主子双眼微眯,迟迟不敢出声:“属......属下也不知,属下一看到郡主的身影急忙躲开了。” 硕风一动不动地等待主子下步指示,只见主子闭上双眼,微昂头,半刻后睁开双眼,眼中杀气四溢。 “既如此,一并解决。”顾柏舟嗓音冷若冰霜,犹如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一拨人解决掉她,一拨人去跟紧张静安。” 硕风连连点头,终是忍不住试探:“宫主,或许郡主并没有看清我的面容。若是看清,现在应该有所动作。” 话音未落,他被一阵强劲的掌风扇出几米之远,勉强忍下心中腾起的血腥味立稳。 他只看见主子眼神阴鸷,“你想忤逆我?凡挡我路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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