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没持续太久。一方面,可怜的房子像积木那样塌了。另一方面,厄莉没能在规定时间内打倒她,能力解除了。 两个首领转移了场地。这次是真进老巢。 按照伊洛丝的规划,霍尔暂时没法走。他搬出后备箱的汽油,加满,坐回车里。刚准备释放隐茧,霍尔盯着面前的一片废墟,突然眯起了眼睛。 咚咚。 他猛地一震,看似面不改色地转头,看到一张成熟优雅的脸。霍尔愣了半晌才摇下车窗,嘴角挂上一贯春风化雨的笑:“……珀菲姐,你怎么会……” “长官给的定位。” 女人风情万种地伸出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力道却不算小:“危机解除,我走了。你小子……自己加油吧。姐姐和你淮同叔,都比较看好你哦。” “……”他连辩驳都没来得及,女人的长卷发一晃,身影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 侠客一行正和另外十数人一起在客厅发呆,她们俩在屋内谈话。好像是没再打了。 气氛沉下来之后,信长开始心情复杂。自从进一区,两次任务,两次被俘,两次还都要伊洛丝来救,确实丢人。想想以前如何叱咤风云……特别是这时候,窝金觉得无聊,拱拱他问:“最后那几下你看清楚了吗?” “……废话。”信长的手还在袖中,懒散地拿手肘拱回去。 肉身速度可以把一秒分成十几个区间来用,如果有念呢。想打一架试试。 果然,窝金像在读他的心:“那细胳膊细腿没有念是怎么徒手拆房子的,想打一架试试。” “……”玛琪转了头。 信长稍微后仰身子,侧头对着侠客的方向:“库洛洛有消息了吗? “基站抢修没那么快。”侠客说,“不用担心,他们三知道优先级,派克不会有事。” 房间门这时忽然吱呀一声,众人的目光都向上看。上头传来一个略沙哑的女声。 “面影,来。” 角落一个银灰色头发,身形瘦削的男人站了起来,走上楼梯。 …… 伊洛丝很快完成交谈,灰发男人跟着一起下来了,手里多了个黑色哑光箱子。她好像挺急切,对几人颔首,示意跟上,没有停顿地朝外走。 天色还亮,今天的风不小。凉气拂面,神思也清爽很多。 找回玛琪三人的摩托,伊洛丝才站定,转身,肩膀稍微松了松。她拍了拍皮坐垫,嘴角微扬:“忙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目标是药物实验室。人先去,具体信息稍后到。” “三区?”信长的目光移向侠客。 伊洛丝也看过去一眼,又看回三人,解释道:“侠客跟着我,随机应变。” 信长耷拉的眼皮一扬。他换了个话题,难得正色地说:“这次我们——” 伊洛丝柔声打断了他:“一切顺利,有问题也是决策层一起出的问题。三区,吸取教训,我们求稳。” 她笑着对玛琪眨眨眼睛,“但不要因此束手束脚。记得,万事有我。” “好。”玛琪轻轻应道。 窝金和信长同样不喜欢饶舌,爽快应下。 …… 霍尔看见伊洛丝从另一侧来,多出来那个眉目阴鸷的男人——毋庸置疑是人证带着物证。他卸了结界,伊洛丝一把拉开驾驶座的门。 “计划有变,赶时间。”她说,“下车。” 霍尔皱着眉下了车,她把侠客塞进去,自己这回确实坐了副驾驶。面影和霍尔在后座。 汽车开始平稳运行,伊洛丝转过头,不,她干脆跪坐着趴在椅背上,先伸手介绍了银发男人:“这位是面影,一名人偶师。” “二位好。”面影沉声说,似乎是一贯冷脸。 某金发司机朝后视镜望了一眼,腾出一只手摆了摆,“你好,我是侠客。” 霍尔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盯着伊洛丝脏兮兮灰扑扑的笑脸,他垂目勾起唇,把后座中间的扶手箱放下,取出瓶装水。然后拿了帕子,稍稍打湿。 “有碍瞻观。”霍尔递给她。 伊洛丝的脸倏忽一冷,她快速抽过手帕转回去,拉下挡光板,“不喜欢就别看,没人逼你。” 侠客抢白道:“你说计划有变,哪里有变?” 她边对镜子擦脸,边回答:“普索还是命大。我决定救他。斯提克既然这么能等,就让他再等等吧。” 按原定规划,如果他们顺利找到人证物证,塞勒和普索之间的交易就不成立了。普索极有可能倒勾,拉他下水也好,戴罪立功也罢。为免除后患,塞勒会在察觉异常后立刻截杀他。去了实权的普索,想杀他的何止七个八个,没人会查。 此行本是前往五区和斯提克结盟,沟通泰姬的问题,确保权力平稳交接。 “救他?”霍尔问,“你知道了什么?” 联想到埋伏三区的三人,侠客问:“药还有隐情?” 伊洛丝散了辫子,仰起脸晃了晃脑袋,长直的黑发柔顺披散下来,她慢慢地拿手指梳:“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要他告诉我知道。药液案疑点重重,加上厄莉刚刚和我讲的——” 说到这,她抬眸对上镜子里霍尔的眼睛,“你看过塞勒的演讲稿吗?” “没有。” “你该看看的,学学说话的艺术。”伊洛丝说着,一把合上挡光板,于是也看不见霍尔的脸色了,黄澄澄的阳光不断在她脸上流淌,“我研究他的时候看了。大致分三点展开。首先,塞勒说我们都是受苦的人,处于同样的困境中,一起致力于修复我们的家园,后辈才能有光明的未来。” 她看着面前不洁散乱的道路:“接着,他暗示只有一小部分人拥有真正的能力改造社会,比如只有长老会才能支撑起保卫流星街的穹顶,否则一切只会更糟糕。有极端实力的人才能拥有权力和倾斜的资源。” “最后,他宣传了一些个例来收尾,通过奋斗从工作区升迁的例子,极言努力工作的价值和希望。” 霍尔听完默了会,余光掠过一旁始终注视窗外,看似心不在焉的男人。他淡然分析道:“通过强调共同点,制造‘共识’,塞勒淡化了结构化不平等,把重心转移到个人问题。强调要共同对抗外部威胁。让人民认同即使没有内区的资源,也能通过努力获得成功,所以,证明自身价值不需要靠反抗。从而更好地接受自己,接受社会,减少不满。” 他平静沉稳的声音从后座传来:“不错的宣讲,和今天有什么关系?”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是最大的关系。塞勒的话的确能让大众心里舒坦点。”伊洛丝似乎看腻了景,单手扶着椅肩,露出半张脸看他,“但你也看出来了,原初之种的诉求并不是进内区。他们反抗的是宿命,不管这宿命好坏。不是没吃没喝,不是活不下去,他们有朋友也有家人,甚至大多资质在工作区算得上佼佼者。如果进了内区,佼佼者又有几个能拔尖?泯然众人。” “他们的痛点不是既存的制度,原初之种是要在制度的缝隙里找到自己的活路,不是推翻,也不想重建。起码厄莉很清楚,她就是喜欢刀尖舔血。” 侠客听明白了,歪过头,蹭了一下她的脑袋:“所以塞勒这一套并不适用。” 她嗯了一声,伸手理好被蹭起来的头发。侠客瞥到,笑起来。 霍尔的睫毛轻轻垂下。 他这张天生冷脸一旦失去笑意就会棱角毕现,眉尾,眼角,紧闭的唇,一瞬结霜。总之和云眉纤柔,盈盈含笑的瑞亚完全相反。同样冷峻的皮相,塞勒是气度不凡,放到他这就变成不近人情,变成疏离的寒意。 师父说这形象不利他,要从心态改起。他这么说,他就一直勉力不用这面孔示人,一直笑,一直忍,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伊洛丝说他笑得假。 她那时候才多大?一点点大,他十一岁,她也就八岁。 他又慌又懵地看她,伊洛丝拿手指扬起唇,一下松开,回弹成眼底的淡漠,给他演示他刚才的笑法。 哪有这么拙劣?况且师父都说很不错,从来没谁说他笑得不对不好不真,就她一个。 她为什么非要说? 他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他喜欢这样。 怎么偏偏她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一时兴起就能入局打乱他的计划,然后再拱手让他,说其实什么都不想要? 霍尔的思绪不知被她此时的话,还是神情,动作拉得渺远。他处在这场思维风暴的中心,有点恍惚为什么会坐在这,就像早上没想明白为什么接着她的电话就开始换衣服。这种雾蒙蒙的,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的感觉,他厌恶至极。 不合理。 他的第一反应很明确。伊洛丝能说出需要他,估计是山穷水尽了。 他是有多想要她画的饼,还是,想给她证明自己很有价值? 都不是。 他知道两者看起来一样狼狈,还是来了。 因为,他已经很强了,也不再是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理当有能力阻止不喜欢的“改变”。 她最好一直亮着,别灭吧。 霍尔侧过颈,稍抬头。晴蓝的天一路扫进他眼里,太适配,以致像眸光在动。 “但是原初之种的分裂,和塞勒有关?”他垮着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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