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裴倩冰才开口说：“有什么不愿意对别人说的话，不妨对我说。比如，如果你真的很讨厌谁，就干脆直接骂一骂他们好了。” 蔚宁不禁笑了出来：“你很想听我骂人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裴倩冰竟意外摆出一张认真脸，对蔚宁点点头：“嗯，想听，虽然有的时候显得很没素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骂人也是人的本能之一，也是一种相当简单粗暴的发泄途径。有些事，一直憋在心里，可能会憋出内伤，私下里狠狠痛骂一番能好不少。 “拿我来说，我曾经遇到个特别恶心的班主任，简直把偏心、势利眼写在了脸上，毫无师德可言，我简直烦他烦到不行，几乎每天都得私下里骂他几句心里才能舒服点。要不是因为他，我都不知道我那么会骂人呢。这事我没跟你提过吧？哼哼，其实谁都有不堪的一面，看程度罢了。” 蔚宁望着裴倩冰，目光中的情绪变得复杂而深沉。他不知道他刚才看向那两个狗男女时的神色究竟暴露了多少心思，竟会让她专程为他说出这些话。 她看似大大咧咧，总喜欢和人开玩笑，有时甚至表现得有些没心没肺，但却总是那么悉心、用心、善解人意。 也难怪靠近她的人，大多都不再想离开了。 高中时期，甚至一度有过曾经的校霸“辉哥”看上了裴倩冰的传言，竟然还有人叫起了裴倩冰“大嫂”，这件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搞得裴倩冰也相当火大。但好在后来事情很快就被澄清了。后来还有人拿这件事跟裴倩冰开玩笑，想来心胸大度、不喜欢和人计较的裴倩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相当严肃，在她义正词严地发了几次火后，便也没人再敢提起。 因为这件事，蔚宁也表现得相当火大，甚至曾直接埋怨过裴倩冰：“让你和那种人接触，让你老是觉得对所有人都可以讲事实、摆道理，让你老是觉得所有人都可以将心比心，呵，可真是天真！” 可结果却是裴倩冰反过来拍着蔚宁的肩安慰道：“是是，我知道了人心险恶、世事难料，但事情不也过去了吗，我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你就不必因为这种事动怒了。不过呢，有些人总是要相处一下才能了解，有些事也得尝试一下才知道行不行，是吧？也不必因为一两次的挫折、碰壁就直接把自己的路给封死，是不是？” 尽管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蔚宁还是很无法理解当时的裴倩冰。可事后仔细想想，他的想法也改变了许多。只是，他终究是没法像她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交流，也像是投资，不付出，就不会有收获；愿意付出，也未必会有多少收获。凡事皆有试错成本，裴倩冰对待人际交往这事，就像个阔绰的大款，总是愿意频繁的投资、付出，而蔚宁缺显得很吝啬，他不怎么愿意尝试，更不想试错，他显得很贪心，既然付出，就想要应有的回报，否则，他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要。 而令蔚宁有些耿耿于怀的是，她的确对自己很好，表现得总是那么热情、大度、善解人意，可她却也并不对他如此，而是对很多人都是如此，蔚宁也无法比较，她对别人有没有比对自己付出的更多一些，但他对这事却相当在意。 楼下的那两人实在是煞风景、辣眼睛，虽说没有公然在中庭的花园里进行什么“深入交流”，但也已经相当过分，令人无法直视，中庭里原本优雅别致的景致，因为这两人，都黯然褪色、不再好看。蔚宁和裴倩冰也不想多看那两人一眼，很快便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蔚宁忽然开口问裴倩冰：“你想听我发牢骚？” 裴倩冰愣了下，但脑子里很快连上了线——她还以为之前那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呢，合着他还在一直思考犹豫？ 她笑着说：“你要是想法牢骚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当个‘树洞’。” 蔚宁提起嘴角笑笑：“我的牢骚可挺多的，你确定你有那个耐性一次听完？” 这一层楼的大厅中，布置的像是个热带雨林中的花园，四处都有藤蔓和绿植缠绕、点缀，各处摆放着许多裴倩冰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它们被以特定的方式排布摆放，看起来是那么生机盎然，也是那么和谐养眼。哪怕只是匆匆经过这里，也能带走几分绿意，捎带上几分惬意心情。 裴倩冰拉着蔚宁到窗边被藤蔓环绕、绿叶包裹的长椅上坐下：“嗯，这里正合适，地点和姿势都选好了，你说吧。” 蔚宁也不禁环视一圈，发现这的确是个聊天、谈心的好地方，同时也是个相当适合情侣约会的好地方，他也不是刻意带裴倩冰来这儿，但不得承认，可真是偶然间来到了个相当合适的地点。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蔚宁侧身望了眼窗外，以叹息开口：“唉，如果真的能毫无思想负担地、单纯地骂一骂人，那也挺爽挺好的。” 裴倩冰立即听出了他这话中的潜台词，她趴在椅背上问道：“嗯……所以，为什么不能呢？” 蔚宁略显无奈地笑了下：“也许很出人意料，呵……我没法很纯粹地去恨他们母子。” 裴倩冰坐了起来，心里多少有些意外，但难以抑制的是从心底泛起的欣喜和惊喜的涟漪。 不必裴倩冰开口追问，蔚宁自己便接着说道：“马瑛，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不管她对翟清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在当初她嫁给翟清时，她始终都是正当的、合法的，甚至……也可算是受害者。” 裴倩冰更加吃惊，她完全没想到，蔚宁居然能如此冷静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她还以为，曾经数次保守屈辱、羞辱和诽谤的他，会将自己遭受的全部痛苦悉数化为怒火喷向那些相关者，即便迁怒马瑛也是正常的。 如今看来，倒是她看轻了蔚宁。不管他是一步一步转变了想法，还是从一开始便如此，都足以让裴倩冰对他愈发欣赏钦佩，以及，更加喜欢。 但裴倩冰却没有开口，她不想打断，只是听他静静地说着。 蔚宁再度叹息：“尽管我本人非常讨厌她，但不可否认的是，曾经她也是翟清的合法妻子。至于当时他们是被迫联姻，还是因为感情而在一起，我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只是如今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来看，竟教人不禁觉得她是个可悲又可怜的女人。” 裴倩冰更加好奇了，但她依然只是静静听着。 “当初嫁给翟清时，马瑛也是个富商之女，两个人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要不然，翟家也不可能那么迫切地要将这个儿媳迎进门。只不过不同的是，翟清的背后是已经发展壮大了数年的翟家，而马瑛的父亲，是个暴发户。 “后来，马瑛的父亲因投资失败而破产了，马瑛也已经为翟家生下了儿子，她的使命完成了，却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因此，翟家的那些长辈们才会同意翟清跟马瑛离婚。” 这事，裴倩冰终于忍不住缓缓开口问道：“可是，如果只有一方主张离婚的话……” 蔚宁冷笑道：“当然是不成的。我所知道的，他们两人离婚的真正原因是，翟清拿到了马瑛出轨的证据，所以两个人才能顺利协议离婚。” “哎……”裴倩冰虽然小小感叹了一下，但却并不是很意外。 如果一直以来翟清心中所爱之人都是蔚心艾的话，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对待马瑛，再加上这场婚姻自带的包办婚姻、商业联姻的属性，原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的婚姻只会变得更加不纯粹。 如果两个人都维持着差不多的态度也还好，这场婚姻还能因为这种畸形的平衡而可以维持下去。但只要一方的态度不是如此或者发生了改变，那么平衡就会立即被打破，这场婚姻就会变得难以维系。 想来，翟清应该是一直念着蔚心艾的，蔚宁说过，翟清自称他一直都在动用各种手段四处寻找蔚心艾的消息，尽管蔚宁不信。但在丈夫并不用心对待、可能也没有多少感情投入的情况下，马瑛的出轨也显得自然而然。 “至于马瑛出轨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以及是否现在还在出轨，我不清楚，也没特地去调查。尽管她赖在翟家、理直气壮地享受着翟家的一切、还经常来骚扰我和我妈实在是面目可憎、令人厌恶，可想想曾经我妈为了抚养我而付出的那些，似乎又觉得这女人的种种行为似乎可以理解——毕竟她根本没有能力养活她自己和他儿子，偏巧翟家又舍不得这个翟家的子孙流落在外，才选择将他们母子留在翟家。而如今的一切，不过都是翟家咎由自取罢了。” 裴倩冰不禁暗暗叹息，没想到蔚宁竟然能理解马瑛母子到这种程度…… 可这时，蔚宁却忽然扭过头看向裴倩冰，脸上露出个戏谑的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身上简直快要稀里哗啦地掉舍利子了？” “噗……”裴倩冰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她很快晃着手指，指着蔚宁道：“哎，你故意逗我是不是？” 蔚宁笑笑，却又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我和你说的这些，句句都是真心话，绝无半句虚言。可即便我能理解他们母子到这种程度，却也并不意味着，我能容忍他们。” 裴倩冰望着蔚宁，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早就跟翟家说了，我和翟天赐，只能留一个，如果他们想要我来接手翟家，那么就必须要将他们母子赶走，给多少钱我不管，反正别再让我见到他们，我膈应得慌；如果他们舍不得翟天赐，那么我成家之日，便是我脱离翟家之时。” “哎……”裴倩冰长大双眼、满眼惊讶地望着蔚宁。 很快蔚宁又说道：“我可不是在逼他们赶走他们母子，而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留在翟家。” 裴倩冰又双叒叕很惊讶：“那……” 蔚宁却忽然握住裴倩冰搭在椅背上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如果要和我在一起，可做不成翟家少奶奶，只是一个普通人蔚宁的妻子，你敢吗？” 裴倩冰不禁被吓了一跳，愣了下，但很快便将那只手抽出、还反过来拍了下蔚宁的手背：“谁在意那个……哎不是，谁想那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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