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时,苏姝拿出手机一看。 消息列表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头像。 是傅行止的消息。 苏姝把手机放在一旁,边收拾桌上摊开的书本,边思考着。 想起来前几天约的饭,时间…… 好像就是今天。 ! 今天! 上通史类课,她随手扎了个低马尾,拿上课本就出了门。 现在还是素面朝天的模样。 看了眼时间。 五点过五分,两人约定的时间是七点。 有点紧凑。 苏姝默默加快手上的动作,回了一趟寝室。 上个月爸爸妈妈出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寝,好在课少,大多分布在上午第二节后,往返学校和别墅间也不算太麻烦。 推开寝室门时,里面空无一人。 苏姝松了口气,其实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其他人。 寝室四个人,大家关系都还不错,就是她和对床的女生有点矛盾。 她睡觉喜静,避光,且早睡。 而对床的女生喜欢熬夜养生,经常在凌晨一两点时还在泡红枣枸杞喝,汤匙碰撞玻璃杯的声响,隔着静音耳塞也能听见。 她还喜欢用手机、闹钟定三四个闹铃,经常闹醒了室友,闹不醒自己。 苏姝性子温和,很少和人起争执,也不喜欢在背后评价别人。 但唯独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因为闹钟,她第一次在宿舍群里委婉地表示自己的介意。 但室友死不悔改,闹钟的声音依旧震天响。 苏姝没办法,只得找她当面聊清楚。 自那以后闹钟的问题解决了,但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冰点,见面也不再打招呼。 苏姝松了口气,也没觉得有什么损失。 但看到她阴阳怪气的嘴脸,多少有点膈应,就搬了出去,顺着爸爸妈妈的心意,住回了家。 快速地画了个正式又不会太浮夸的妆。 掐在六点五十五的时候,苏姝下楼,给傅行止发消息。 楼梯拐角处。 和最不想遇到的人迎面撞上。 周亦瑶先是错愕,随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高傲地转过头去。 小高跟踩地,发出“噔噔蹬”的声响,上楼离开。 苏姝:…… 没放在心上,香槟色手提包里的手机呜呜两声。 苏姝回神,快步往外走。 秋天夜晚降临得比夏天早。 此刻天边已经变成了深紫色,染着点蓝。 苏姝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樟树后的低调的保时捷。 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完全没有多想,准备坐进去。 鼻尖灵敏地嗅到一丝熟悉的冷清乌木香,混杂浅淡的烟草味。 苏姝撩裙摆的动作顿了一瞬,下意识垂眼,朝里看去。 熏黄的车灯下,右边有一道黑影。 视线一寸寸望上移,攀过男人笔挺的黑色西装。 像是对这次的晚饭也很重视,男人手工西服内还搭着一件银灰色的马甲,纽扣散开,矜贵冷淡的气质中夹杂着淡淡的痞气。 一种富含冲突的性感。 苏姝的目光凝在那片冷白肌肤上。 有几分出神。 傅行止怎么也在? 她以为只是派了人来接她,并没想到他也会在里面。 有几分无措。 见面的紧张后知后觉地提前蔓延上来。 细嫩的指尖搭在车门上,白黑对比,更显得手指纤细脆弱。 像是现在才听到一旁传来的声响。 傅行止合上财经报纸,慢条斯理地叠了两叠,塞进夹层。 转头,看向苏姝。 唇角虚虚勾了勾:“苏小姐。” 打了个招呼。 苏姝梦中惊醒般,收回搭在车门上的手指,下意识捏了捏。 柔声应了一句:“傅总。”弯腰上车。 豪车平稳地行驶着,因为在学校,速度有些缓慢。 苏姝的目光一直凝在窗外,形形色色的人从窗前经过,但都毫无例外地朝车投来或欣赏或惊讶的目光。 好几次直晃晃的视线对上,苏姝心脏惊掉一拍,想逃,又见对方像是没看见她一般,惊讶地转过头去和同伴交流。 往复几次后,苏姝猜出车窗经过了特殊处理,只能从里往外看,不能从外往里看。 心脏稍稍落回远处。 目光更加坦然。 路灯亮了一路。 深紫色调也渐渐加浓,最后变得漆黑一片。 窗外景色看不真切。 苏姝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止不住想这路程有这么遥远吗? 猝不及防地。 在漆黑,干净得能倒出人影的窗户上,错开自己的影子,看到了阖眸的傅行止。 男人闭着眼,朝后仰靠在座椅上。 后脑勺枕着软垫,冷白劲瘦,布满成年男子特有青筋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很安静。 像是独独开辟了一个世界。 苏姝侧了侧身子,让黑幕上男人的身影显现更多。 理智和教养告诉她,此刻应该收回目光,安静地坐直身子,等着抵达目的地。 可是。 她不想,心里出现了一个小恶魔,让她去反抗“乖乖女”的评价。 目光凝在窗户上,锋利凸出的喉结格外性感。 苏姝看了很久,思绪却飘到了那些长辈对她的评价。 在少有的聚会中,因为不喜欢接触外人,苏姝总是沉默寡言,只在爸爸妈妈介绍到时,乖巧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然后,躲在他们身后,只以笑容示人。 久而久之,她“乖乖女”、“大家闺秀”的名声就在圈子里传播开来,像是一朵温和的茉莉,只会散发着淡淡的芳香,愉悦着所有人。 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女孩儿”。 但她一直觉得,不是的。 好女孩儿的定义该是什么?那些条条框框下的贤妻良母吗?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温和地面对所有事情,没有自己的脾气。 苏姝不愚钝。 她很少上网,但对于网络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只是觉得很无力,很难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属于自己。 什么时候穿什么,染什么颜色的头发都需要去考虑别人的看法? 她可以今天是粉色的,明天是蓝色的,后天是五彩的。 唯独不该是受到攻击后的黑白的。 在见识到网络上物种的多样性之后,她很少再打开社交app。 她知道自己同理心太盛,看到不公的事情会不自觉带入,但她无力,没有办法去改变。 于是她选择了逃避。 有时候,逃避虽可耻,但很有用。 在情绪低沉的时候,她心底深处,那些最卑劣的心思一股脑冒出来,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疯长,却被她压下来。 她身边还有爱,还有她爱的人以及爱她的人…… 不止于此。 -- “傅总,苏小姐到了。” 司机毕恭毕敬的声音在前端响起。 苏姝惊醒过来,保时捷早已稳稳地停在锦里坊门口。 轻声道谢。 手搭上把手,准备拉开。 车门从外打开。 苏姝错愕抬眼。 男人神情淡淡地站在车门外,单手拉着把手,垂头看她:“苏小姐。” 苏姝怔怔地点了点头:“谢谢傅总……” 收回视线,提起裙摆迈出车门。 纹理分明的大掌抵在车顶,绅士地护住头顶。 避免撞到。 苏姝抓裙摆的手紧了紧,温声吐出了句谢谢。 锦里坊还是印象里的那副模样。 白墙黑瓦,古风古色的江南风味,典雅大方。 门童很有眼色地迎上来,附身弯腰引路。 两人跟在身后一路往里走。 中间有一块小潭,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在池底,水草旁有一架木制的风车,流水哗啦啦地顺着流,带着转动。 潮湿的水雾弥漫在空气,营造出一股仙气飘飘的模样。 苏姝敛神跟在身后。 一步步地往前走。 刚一落座。 门口处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侍应生捧着一本典雅精致的菜单进来,悄声地放下离开。 傅行止自然地屈了屈长指,指尖压着菜单往对面推了推,言下之意很明显。 苏姝弯了弯眼尾,露出个笑。 垂头认真翻看。 按着记忆里试过好吃的菜点了几个,把菜单往那边推。 傅行止却摇了摇头,手上动作不停,行云流水般地拉开一侧木柜的抽屉,从摆放整齐的罐子中取出一罐茶叶,淡声问她:“喝茶吗?” 苏姝的目光随着他修长的手指移动,看他虎口卡在瓶口处,稍稍用力揭开瓶盖。 动作间,手背上的青筋绷起,充满力量感。 听到问句。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抬眼对上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里面的情绪她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 还想再看,男人已经低下了眼,从泥炉上提起一壶刚烧开的热水,浇淋在白瓷釉彩的茶具上。 一时间,苏姝竟分不清,到底是白瓷茶杯更白,还是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 但傅行止的白是那种天生的冷白,不是虚弱的惨白,相反,看他的手臂肌肉流畅的线条,就知道男人平时没少锻炼。 怕是能一只手掐死她这个小菜鸡。 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把苏姝自己给吓得不轻。 “没什么想吃的了吗?” 傅行止冷不丁出声,稍稍低沉的嗓音荡起,苏姝摇头。 男人大手一伸,从她眼前捞走菜单。 垂头看,翻过,又在点菜单上划了几笔。 随后,长指摁下一个小巧的按钮。 很快,敲门声再度响起。 侍应生低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取走菜单和点菜单,安静地退下去。 门合上的瞬间,苏姝的心脏也提了起来。 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她和傅行止了。 也没有其他事情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气氛一寸寸地冷下来。 整片空间里只有傅行止洗茶、泡茶、倒茶时,茶具和瓷杯相碰时,发出的泠泠清脆声。 苏姝找不到话题打破沉默。 干脆自暴自弃,放任自己的目光放肆地落在男人尺骨分明的手掌上,随着动作移动,明目张胆地欣赏起来。 等滚烫的茶盏被长木夹推到她面前时,苏姝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谢谢傅总。”望着不断升起的袅袅白烟,嗓音不自觉软下来。 又恢复宁静。 两人隔着升腾的雾气对视。 怔了几秒。 苏姝率先移开视线,取出一方精致的礼盒。 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 傅行止挑眉,眼底却没有丝毫惊讶,像是习以为常。 黑沉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苏姝抬眼,弯了弯眼眸,认真地对上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末了,将礼物再往前推了推,停顿一秒,有几分难为情:“这手表我觉得很符合傅总的气质,就擅自买了下来。” 像是怕被误解,又急忙加了一句:“只是为了表达我的感谢,傅总不喜欢的话就放在角落,丢了也行。” 傅行止垂下眼,浓密的长睫遮住眼底的神色。 过了两秒,又轻轻笑出声:“谢谢苏小姐。” 拿过礼盒,放在一侧。 像是不经意般,又淡淡开口问:“苏小姐还有什么麻烦事儿吗?”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慵懒。 苏姝下意识想说没有,但脑海里晃过宋昭的消息。 那栋生活了二十年,处处充满着回忆的别墅。 放在桌底下的右手紧握成拳,圆润粉嫩的短指甲陷入掌心。 微微的刺痛感让她冷静下来。 苏姝迎着头顶的灯光抬眼,朝对面的男人笑,眼底蓄着数不尽的光。 眼尾细长,不自觉勾上一丝娇媚,被眼底的清纯中和后,更显得……别有韵味。 她语气很轻,柔柔地说:“傅总,可以借我三千万吗?” 底气有点不足,带着浓浓的不安。 傅行止摩挲瓷杯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整个人放松地朝后仰,半靠在梨花黄木椅背上。 神情松弛、慵懒。 “苏小姐没其他事了?” 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苏姝一颗心提起来,不上不下。 摸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想法,被反问,心里更没底。 想到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想要拉近和某人的距离,最好的办法就是满足他的心愿,小时候没完成的心愿威力更大。 脑海里闪过傅夫人最后说的那句话…… 傅行止见小姑娘犹犹豫豫,一副纠结的模样。 心里低骂了自己两句。 对面是一个刚满二十没多久的小女孩,什么风浪都还没见过。借三千万而已,用不着去套其他心思,何况她才帮了忙。 男人稍稍坐直身子,收起那副冷淡的表情。 正准备答应。 猝不及防地。 一道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 “那我能,噢不,那你能陪我去游乐园吗?” 脸上的表情微怔。 傅行止有点反应不过来。 游乐园? 气氛凝固。 苏姝捏着自己的指尖,有几分无措。 一上头,嘴比脑子快一步,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眼睫已经垂了下来,遮住眼底神色。 呼吸像是一寸一寸地被沉默剥夺。 苏姝正准备开口,木门突然被人敲响,脚步声接连响起。 江南装束的侍应生鱼贯而入,一道道菜接连端上。 最后一道是锦里坊的独创招牌菜——冰镇银耳莲子松茸清羹。 需要提前预约采购食材制作。 为首的人孜孜不倦地讲解,一个转身,手掌碰到盛菜的托盘。 猝不及防间,纤细的杯梗摇晃,琉璃玻璃盏朝一旁倒去,不算浓稠的清羹洒了一小半,飞溅在苏姝胸.前。 苏姝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方领裙,被打湿一片,立即显出一大块湿印。 柔软的布料紧紧地贴在大片雪白的肌肤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家愣怔地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一秒。 傅行止立即起身,冷着脸朝苏姝走去。长腿迈动,边走边利落地脱下外套。 苏姝慢半拍地抬眼,明亮的视线瞬间被遮了一大半。 男人附身压过来,冷清的乌木香一股脑袭过来。 下一瞬,肩上落下点重量,一股热气顺着裸.露在外的手臂往上攀爬。 又一次。 傅行止第三次给了她外套。 苏姝脑子浆糊一片,像是被热气蒸腾得只剩下了眼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以及那双冷沉,压着点不爽的黑眸。 她感觉到男人隔着外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随后又压着性子单手打电话,让助理送一条裙子来。 助理:“傅总,尺码是多少?” 傅行止一怔,黑眸下意识扫向苏姝。 后者反应了一秒,红着张脸吐出几个数字。 傅行止挑眉有几分不确定,字正腔圆地咬字:“905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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