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的时候，苏姝正踏着月色往别墅的方向走。 脑子混沌，理不清思绪。 借钱迫在眉睫，但她却无从下手。 优美的歌声从手提包里传出，隔着一层。 苏姝顿了两秒，伸手取出。 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手指习惯性地想要挂断。 但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地点了接通。 短暂的电流声过后，那端传来一声低哑的嗓音：“苏小姐？”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放松的闲散。 通过电磁波传导的声音有点失真，但不掩低音炮的磁性。 苏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打这通电话的人是谁—— 傅行止。 心脏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受。 怪异、新奇。 捏了捏指腹，苏姝温声应道：“是，傅总有什么事吗？” 顿了两秒。 贴近耳畔的听筒处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轻笑声，声线稍稍带颤。 手机贴得很近，略微凌乱的呼吸声像是在耳边响起，像是带着电流一样，引起一片异样的感觉。 苏姝静了一瞬。 猛地将手机拿开，拉开距离。 点开免提。 周围的街道空旷，马路两边的路灯洋洋洒洒地落下一大片暖黄的光，在地上照出大大小小的光圈。 苏姝低下头，幼稚地去踩最中间的光亮，等着那端的声响。 傅行止笑过，也没问她怎么知道是自己的，只含着笑开口，嗓音里隐隐藏着的疲惫消了一大半。 语气慵懒：“医院的事，谢谢苏小姐的帮忙，如果苏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说。” 一口气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说完。 傅行止沉住自己的性子等对面的回答，另一只空闲的手单手打开烟盒，倒出一根烟，咬在唇间。 银色的打火机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来回翻飞，迟迟没有点燃，等着那边的回应。 过了很久。 沉静的手机冒出女孩子温温柔柔的声音，尾音软软的，不自觉地带上撒娇的憨态。 傅行止指尖一顿，银质打火机从手中滑落，落在厚重的地毯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姝的声音顿了一瞬，犹豫地出声：“……傅总，没时间吗？” 她计划的吃饭。 脑海里闪过小姑娘的那双狐狸眼。 媚，但又带着藏不住的单纯和羞涩。 透亮瞳孔里藏着的情绪一眼便知，明知道她每次接近都怀着小心思，但又没办法硬着心肠，对她说不。 只是。 傅行止垂下眼，咬了咬含在嘴里的过滤嘴，长指漫不经心地叩了叩红木桌面。 “有空。”嗓音淡淡的，“看苏小姐时间。” 苏姝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路灯透过树叶搭在地上的暗影，心里对一时上头说出口的吃饭邀约不抱什么希望。 她知道他很忙，最近更是忙得没回过别墅，冷白的眼眶底下都多了一层乌青。 医院的忙她也没怎么帮上，反而让傅夫人病情发作，以嘈杂收尾，平添了麻烦。 只是心底还是有一丝想要他答应的念头。 她不太敢直接面对傅行止，如果，在吃饭时，那种轻松的氛围，应该更容易说出口吧？ 苏姝捏着手机，边踩光影边想。 动作有点心不在蔫。 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像是个通知生死的对讲机，沉默时让人心慌，而响起的前奏也让人不安。 在听到男人声音的前一秒，苏姝有些紧张地站立在原地。 下意识地将手机举到耳边不远处。 “有空。” 慵懒的语调。 没有听出来一丝为难。 苏姝松了口气。 果然。 …… ？ 答应了？ 答应了？！ 她其实都想好了被拒绝后的说辞，刚开了个头就被咽了回去。 心情有点复杂。 沉默了半晌。 苏姝松开攥紧的手掌，提出加微信的想法，在那上面约定时间。 傅行止好说话地同意了，随后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几秒。 苏姝又紧了紧握住手机的力道，放轻声音：“那，再见，”顿了两秒，“傅总。” “嗯。”那边言简意赅，“再见。” 两人不说话。 手机却是依旧亮着，都默契地等着对方先挂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姝感觉过了一个世纪，电话也没有挂断。 深吸一口气，她决定还是她来当这个恶人。 嘴里小声地呢喃了两句给自己加油打气，随后一鼓作气地挂断电话。 行云流水地做完一系列动作后。 苏姝长长地出了口气，从包里取出一包纸，扯出一张，展开，贴上手心，擦了擦自己潮湿一片的掌心。 很快，手帕纸就被手汗浸湿，显出一大块明显的分界。 怪吓人的。 怪为难社恐的。 特别是面对这样一位权高位重、锱铢必较的商界大佬。 往回迈的步子又轻松又沉重。 轻松是借钱迈出了第一步，沉重是—— 真的，真的要去和傅行止吃一顿饭…… 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第一次单独和成年男子出去吃饭。 特别是那人还是不太好接近，一脸冷漠的傅总。 苏姝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祈祷回别墅时不会见到傅行止。 让她先做几天心理建设。 等把这件事消化完之后，苏姝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 刚刚，在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好像听到听筒中又传来一道急不可闻的笑声，几乎是气音。 奇怪得很。 -- 在斟酌了十几分钟好友申请的添加语怎么写后，苏姝终于眼一闭，心一横，点击了发送。 随后身子一松，超后倒去，摊在床上，顺手拿过一只墨绿色的小熊抱在怀里。 床边的床头柜上还摆着那个精致的礼盒。 苏姝目光划过，停留，又收回。 脑海里开始琢磨排练着什么时候提出借钱的请求，是先送手表还是先说呢？ 先送手表再借钱总感觉自己是在贿赂，先借钱再送表又像是拿手表敷衍，以后不想还钱了…… 脑海里的思绪纷纷扰扰，天马行空，说出去会把宋昭气得半死的那种。 苏姝无奈叹气，情绪敏感的内向人是这样的，总是容易为一些概率极低的结果提前担忧、焦虑，陷入情绪内耗中。 咬了咬牙，苏姝强迫给自己放空大脑，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将注意力放在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打开了窗户，初秋的天没有盛夏那么嘈杂，但也带着它独有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里低声吟唱。 风声、树枝碰撞摇晃声、时不时的几道猫叫声…… 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苏姝静静地享受着自然，靠在床头的软包上，险些睡了过去。 “叮咚”一声响，手机发出来的声音打翻即将要达成的平衡。 苏姝一下清醒过来，喘了口气。 伸手捞过手机，摁开一看。 备注名为“傅大佬”的聊天框弹出界面。 大拇指印上去，解锁。 隔了半个多小时，傅行止通过了好友申请，简短地回了她的打招呼。 傅：【你好】 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舍得加上。 白费我纠结了这么久的好友申请！ 苏姝撇了撇嘴，吐槽一番。 目光落在自己的申请上：【傅总你好，我是苏姝。】 抿了抿唇，又仔细挑了一个可爱但没有可爱得很过分的表情包发过去。 是一个肉嘟嘟的小猫咪，配字：“你好！”。 又过了几分钟。 那边很冷淡地发了句：【吃饭时间苏小姐定，我都行。】 就没再反应。 苏姝掰扯着手指算了算，将事情排开，又依着记忆和自己现在的资产情况初步敲定了大致餐厅，将时间和地点都发了过去。 这次那边回的很快。 傅：【时间可以，苏小姐有忌口吗？】 苏姝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了。 傅：【该我请苏小姐吃饭。】 傅：【锦里坊吃江南菜可以吗？】 看着“锦里坊”三个字，苏姝怔了一瞬。 锦里坊她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过，是很正宗的江南味，但位置难约，时间总是不凑巧。即使她很喜欢吃，也只去过两三次。 掐了掐手心，苏姝回过神，回了句“好”。 浓密的长睫垂下来，眼底情绪渐渐消沉。 她也想，再试试，看味道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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