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时，苏姝还有点恍惚。 脑海里不断构建着过去的回忆，她有点不能想象，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在父母吵架的时候，该怎么办。 又是怎么沉默着挡在他妈妈面前。 思绪混乱。 苏姝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 床上的小旺仔已经醒了，冷着脸轻声哄着张姨。 苏姝推门而入。 一大一小两道视线都看了过来。 一瞬间。 一直冷静，小大人一样的小旺仔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句：“姝姐姐。” 一下，苏姝心都软了，快步走过去，轻轻地把他拥入怀中。 “怎么样，还疼吗？” 小旺仔找到了依靠，声线开始颤抖：“疼，好疼，后脑勺一直酸酸涨涨地疼。” 苏姝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软着嗓子哄。 等小旺仔冷静下来后，她又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旺仔犹犹豫豫，眼神四处飘忽，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苏姝的脸色一寸寸冷下来，放开手。 小旺仔转过头来，又可怜兮兮地抬眼望她。 见苏姝是真的不想理他后，一下就慌了，立即伸手拉住往外走的苏姝。 “姝姐姐，你别走！我，我说……” 闻声，苏姝才停下脚步，重新看他。 小旺仔别过脸去，语气很硬地说：“他骂我没人要，父母吵架，全都不爱我，把我……丢了。” 尾音带着颤。 苏姝心头一颤，连忙把人拥进怀里。 手掌触到一片湿润。 心中的疑问突然有了答案。 或许六岁的傅行止也像这样吧。 -- 日召昭：【计划推进的怎么样？】 手机骤然亮起。 是宋昭。 这几天她都在忙着找实习，秋招，忙得脚不落地，稍稍闲下来就开始催进度。 过了几分钟。 “叮咚”一声，那边又传来一张图片。 日召昭：【法院……给我寄拍卖单了。】 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 手指落在键盘上空悬浮不落，带着颤抖。 过了好久。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后，苏姝一把抓起手机，随手捞了件外套，推门而出。 在等车的时候，她回了句。 【知道了。】 心情乱得像是一锅粥。 又想起傅夫人清醒前最后的一句话—— “行止想去游乐场，可惜……” 可惜什么？ 后面她没听见，想问也好像没了机会。 把她带出玻璃房后，傅行止和她一起进了电梯，径直离开医院。 似乎，眉眼间笼罩着一片烦躁。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苏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错一秒，又分开。 她对里面的平静感到吃惊。 就像是，方才被砸的人不是他。 其实可惜什么她能猜到。 傅夫人清醒时说话很有条理，几乎都是按着时间的顺序说的。 在说完这一句后，她就陷入了狂躁，说明后面的事情不好，不是她想回忆起来的。 那也能说明，那一场约定好的游乐场没能去成。六岁的傅行止再一次被他们放了鸽子，丢在了时间长河的后面。 指尖轻轻地在手机边缘叩了叩。 有一个大胆且荒谬的想法。 不知道，听起来会不会很可笑。 -- 遥遥地，苏姝就看见老奶奶身边还有一个高挑的身影。 看不真切，但能看出他动作的生疏和笨拙。 苏姝挑了挑眉，拢了拢手臂上托着，快要掉下去的外套，趁绿灯走了过去。 “奶奶。”隔着两三步，苏姝提高音量跟老奶奶打招呼，目光又在背着她的身影上顿了两秒。 有几分诧异。 她能明显地感受到，听到她的声音后，男人的身子僵了一瞬，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像是很吃惊。 “诶！”老奶奶把手里最后一个红薯放进烤炉，惊喜地抬起头来，“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天色都只是微微擦黑，带着点泛紫的浅蓝。 往常苏姝来看她都是在她快要收摊回家时的深夜。 苏姝收回视线，笑着嘴甜一句：“想您了，就早点来啦。” 话落，又熟捻地接过她手里的工具，帮忙点火。 周盛宁心跳急促，背着身子听他们交谈，不敢回头。 自上次一面后，两人再也没遇见过，即使他天天都在那个点去外面逛几圈，都快养成饭后散步的习惯了，都没能再遇见过一次。 突然又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这。 第一次时老奶奶还以为他是来收取保护费的，见着他就害怕地往后缩。 他气得脸都黑了，没成想后面还真有来收保护费的，狮子大张口，想要把老奶奶几天的辛苦成果都拿走。 他气得咬牙大骂渣滓，用了力，两脚下去，三人落荒而逃。 老奶奶把所有的红薯都包了起来，捧在他面前，皱皱巴巴的老脸紧张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他没有收，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她，害怕那群混混去而复返。 自那以后，反正他平时也没什么事，就顺路来帮帮老奶奶。 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开始变熟，时不时能从她嘴里打听到几句“苏小姐”的消息。 没成想。 今天就遇见了。 周盛宁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打招呼才不会显得刻意又自然？她问他为什么在这儿的时候，他怎么回答？ 无数个疑问像雨后春笋一样噌噌噌地冒了出来。 而另一边。 苏姝帮着老奶奶将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拿出三根小板凳，顺手往一旁递了递。 周盛宁猝不及防，拿着折叠板凳怔在原地，好半晌轻声说了句谢谢。 另一侧的耳尖红得彻底。 等他转过身后，苏姝才发现这是那天救她的司机。 她记性很好，记住了这张脸，以及，那辆出来跑网约车的劳斯莱斯。 三人坐成一排，苏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奶奶聊着。 情绪有点低落。 天边的晚霞渐渐褪去粉色，重归一片暗沉。 灰扑扑的。 周盛宁很清楚地听见，苏姝手机连响了几声。 苏姝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都不变，只笑着跟老奶奶聊些轻松的话题。 但他看到，听到声响时，她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像是不愿意去面对。 直觉她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鼓起勇气。 周盛宁装作不经意朝苏姝那边挪了挪小板凳，高大的身子挡住从侧面吹来的凉风。 做完后，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女人的表情，见她没有变化，悬起的心脏落回原地，松了口气。 慢慢挂上一个笑容，满足地眯起眼听两人交谈的声音。 竟觉得这样的场景比游戏连胜带来的感觉更加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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