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抱着双膝,缩在阳台的摇椅里。九月份的天,风带着点凄清。 细长的手指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毛毯,目光落在楼底,一片半谢的花园。 骤然。 灵感像一朵烟火一样在脑海中炸开。 苏姝眼神亮了亮,腾地起身,光脚跑了进去,素手拿起画笔,挥毫在画布上落笔。 半晌。 浓烈的色彩一次次被覆盖,再被去除。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 脑海中的画面清晰,但画出来的作品总差一些感觉。 差了点情绪。 随地坐下来。白嫩的手指在木板上叩了叩。 画不出来。 苏姝烦躁地捏了捏手指,丢下画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可能是不适应新的环境。来这快一个月了,她一幅画也没能画出来。 脑子空空,情绪也像是被人偷了去,只剩下了死气沉沉。 像一口干涸的枯井。 爸爸、妈妈…… 悲伤后知后觉地重新顺着指尖爬了上来。 她可真差劲。 离开爸爸妈妈后就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 酸涩的心情占据了心头,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深夜两点多,夜色寂静得像是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被孤零零地抛弃…… 她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如果她也在那辆车上多好。 这样,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在天堂团聚,而不是丢下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么多的不堪。 世界好像,就在那一瞬间,变得, 面目全非。 脑子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几分钟。 苏姝耳尖地听见楼底传来一道喇叭声,很短很轻,但落在她耳中很明显。 应该是他回来了。 她漫无目的地想,脑海里窜出闺蜜给的建议——找傅行止借钱。 要不现在就去找他商量? 没来得及细思,又被她否决,就算真的要去,那也得挑一个白天,一个健康的时间,一个良好的状态去。 而不是现在这样心不在焉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 楼梯口传来几道沉沉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啪嗒声。 慢慢靠近,经过她的门口—— 然后又毫不停留地远离,伴随着关门声消失。 脑海里浮浮沉沉的想法又陡然冒了出来。 苏姝耷拉着的脑袋瞬间支了起来。 一瞬间像是思如泉涌,创作欲望满得要溢出来。 她立刻起身,拿起画笔,犹豫一秒后,又果断丢在一旁,并起手指蘸上一团颜料,顺着想法在画布上勾勒。 良久。 等苏姝画完最后一笔时,漆黑的夜空下出现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半抬着头,看不清模样,但那股交织着禁欲克制的气质扑面而来。 苏姝满意地端凝了一会儿,脑海越发精神,但眼皮却重得睁不开眼。 她只好随手扯了一张布,盖住,半眯着眼去洗手。 扯过几张纸,擦干手。没过多久,她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难得入睡这么快,头一次脑海里没有乱七八糟的鬼怪,只有画里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很危险。 她对自己说,不要靠近。 思绪堕入更深层次的睡眠时,她模糊间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闷响。 很重,她很好奇。 但眼皮已然睁不开,浓浓的睡意扯着她最后一点清醒沉沦。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然大亮。 床头柜上的手机呜呜地响个不停,有一种不把她闹醒就是不罢休的气势。 苏姝伸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迷糊地伸手去摸手机。 还没熟悉这里的构造,够到手机的那一瞬间,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腾空了。 有掉下去的危险。 心揪了起来。 下一秒。 怕什么就来什么。 苏姝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滚了半圈,砸到了地上。 还好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没有多疼,只是睡意被摔得七七八八。 脑海逐渐清明,眼睛还有点睁不开。 她半睁眼瞥了下—— 宋昭,她闺蜜。 长指摁下不断跳动的绿色键,接通。 “喂,昭昭。”嗓音微哑,带着点没睡醒的困倦。 像是听出来了她的困意,那边顿了两秒,又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 耳边传来机械的嘟嘟声。 苏姝:……? 正疑惑着,手机又呜呜地响了两声,进了几条消息。 点开一看—— 日召昭:【你先睡,我这边突然有点事。】 日召昭:【忙完再给你打电话。】 苏苏:【……好。】 最后一点睡意也荡然无存。 苏姝退出聊天页面,顺带着瞥了一眼时间。 好家伙,才六点十三。 昨晚灵感上涌,等画完画少说也得三点了。 一瞬间睡意就涌了上来。 苏姝下床,边打哈欠边伸手拉上窗帘,将透过云层的光线遮得严实。 目光不经意在楼下扫过一眼。 动作顿住。 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套装的男人,正小跑着进来,隔着老远。 真健康。 苏姝边拉上最后一点缝隙,边迷糊地想。 等再次醒过来时,手机上多了两通未接电话。 时间悄然到了九点半。 苏姝伸了个懒腰,边拿着手机进去洗漱,边拨了个电话回去。 顺带看了下设置。 果然,她不小心按到静音了,怪不得没听到声音。 没过几秒,那边接通,比平时微哑的声音顺着电流声传过来。 苏姝刷牙的动作一顿,有几分不确信:“昭昭,你哭了?” 那边静了两秒,不稳定的电流声消失,宋昭的声音也变得正常起来:“没啊,咋这么问?” 苏姝含糊地嗯了一声,只当作是自己还没睡醒,听岔了。 怎么会听到一声小小的哭音呢? 很快,她又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只问:“怎么了,连打两通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往日里,宋昭打了一通电话,只要她没接,就不会再打过来。 今天不仅打了,还隔了不到三分钟就打了第二通。 有点反常。 宋昭支吾两声,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没,不小心按到了。” “你昨晚又没睡好?听起来怎么这么疲惫?” 苏姝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想问,但又不好逼得太紧,只好装作没听出来,顺着台阶下:“没,睡得挺好的,就是熬夜画了幅画。” “画画?”宋昭的声音微微提了提,有几分诧异,“你不是自……很久都画不出来了吗?” 自从苏氏夫妻车祸离世,苏家破产后,苏姝再也没画出过一幅画。 苏姝听出了她省略的话,不自然地顿了两秒,吐出口中的泡沫,过了会儿才说:“突然就有灵感画得出来了。” “……”宋昭的声音也淡了下来,好半晌只嗯了声,“那就好。” “该走出来了。”苏姝压低声音呢喃了一句,很轻,宋昭没听见,语调仰了仰:“什么?” 苏姝扯过洗脸巾,在脸上压了压,把水分都吸走。 静静地看了看镜子中的倒影。 巴掌脸,柳叶眉,狐狸眼,翘鼻小嘴。 是个标准的美女。 “我说,向傅行止借钱,可行。”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 那边才响起声音:“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苏姝拿起手机朝外走,捏了捏手指,有几分底气不足:“不知道……”顿了两秒,“可能先拉近一下距离再去吧?不然直接一上去就向别人借钱,多少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 借住在傅家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再一开口就要三千万…… 多半会把她当成农夫与蛇里,恩将仇报的蛇。 虽然傅行止不是农夫,这点钱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但她还是,有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宋昭都懂。 沉默了几秒,又笑着安抚她:“说得有理,多交流交流拉近点距离,凭我们小公主的漂亮和温柔,成为好朋友不是分分钟的事?” 苏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油嘴滑舌了!”语气娇嗔。 她也想分分钟和那样的大人物成为好朋友。 可实际情况是,他们就见过两面。 如果不加上那次单方面的会见的话,只有爸爸带着介绍的一次。 “可能他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难啊难。 苏姝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 日召昭:【到了吗?】 日召昭:【加油!】 骤然亮起的冷光,在宴厅有些昏暗的角落里,显得有几分突兀。 搭在手机边沿的手指细长,用力到泛白。 过了一分钟,手机自动熄屏。 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苏姝端坐在宴厅一角的沙发上,海藻似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皮肤白得发光。 心里有几分犹豫,后悔的情绪在心脏荡开。 就不该一时冲动,托关系找人拿请帖。 她都不确定傅行止会不会来,就算来了,以他的洁癖……她可能都近不了身,更别谈拉近两人的距离。 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点想退缩。长睫颤了颤,苏姝无意识地捏了捏指尖。 这是一场豪赌。 输了不过是再另想他法,而赢了……她可以将爸爸妈妈留下来的,最后一点东西保留下来。 昏暗的角落里,她心底那点薄弱的欲望瞬间膨胀起来,顺着呼吸一寸寸地攀爬。 几乎要破壳而出,占据她的心神。 垂在一旁的手指止不住发颤,心里还是有些犯怵,但眼神却逐渐清明坚定。 循规蹈矩的二十年,她从未干过什么越矩的事,连想都没想。 更别说这次是对着那样一个,不能得罪的存在。 那个男人…… 很不好惹。 指尖微动。 赌一赌。 苏姝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 过了好半晌。 那股紧张的情绪才褪了下去,高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四肢百骸都漫上了一点疲惫。 像是打了一场局势焦灼的比赛。堪堪有了个结果。 等放松下来,周围自动消音的世界才恢复了色彩。 舒缓的音乐盘旋在上空。 宴厅里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是北城名门林家主办的宴会,来的人都是各行业的翘楚。 最重要的是—— 她听傅管家说过,久不见人影的傅行止,会出席。 苏姝浓密的长睫颤了颤,搭在身侧的长指微蜷,轻轻地来回摩挲两下。 她平复了下呼吸,做好准备起身。 下一瞬。 冰凉的液体从锁骨处往下滑,一滴一滴地坠在厚重昂贵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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