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格侧着脸,认真的小声说:“大家都是同学,他们应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整个脸上写满了讶异,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陈格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唐识感觉她没救了,厌恶起来,啪的一声,把卷子往旁边扯。 “他们不好的,你以后别和他们接触了。” “……” 所以,这就是你没自己写纸条给他们的原因吗? 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坐在他们前面的人足够听到,乔玲忍了半天,回过头,怒气冲冲地拿笔戳他:“你一男的,就只敢在背后说人家啊!” “不是……” 唐识头立马怂了,缩了回去。 他表情懊悔:“我瞎说的,你别跟他们讲。” 后半节课,唐识安分了。 又变成了陈格认识的那个沉默的同桌。 …… 课间往往是最热闹的。 哪个女生买了件牌子,哪个女生喜欢上了谁?最近在追什么剧?爱豆是谁? 或者是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又打架了,谁又被老师拎去办公室批评了一顿,然后哭了…… 她转来南三中,除了每个课间巨吵无比,以及课上被传来传去的小纸条砸中脑门之外,没有太多的不适应。 陈格慢慢停下笔,她觉得吵闹吗? 正相反,她喜欢吵闹。 人类有那么多的感情和琐碎吗,会为了分享一些八卦而语无伦次吗,会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吗,从早上说到白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小到今天刷牙的时候咽下了漱口水,也会开开心心或者是极度强烈的表达出来吗? 没有什么好分享的吧。 但是陈格心里想的却是人类的悲欢为什么不是相通的呢。 她感觉不到那些。 眼里更多的是迷茫。 她在新的学校已经学会自己一个人了。 在连续请了两周的体育课的假后,她自己一个人收拾好了,去上了体育课。 第一次上课,就是体测,两两一组做仰卧起坐。 她抿着嘴唇,把垫子拖到了一边。 乔玲把衣服脱掉,坐在垫子上,挽起衣服:“哎呀,你没有人帮忙吗?” 陈格不出声的点了点头,把垫子放好。 “我们一会帮你好了,你先等一会啊。” 陈格默默的等着,女生们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她和别人不熟,乔玲坐在她前面,她们说过几句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计时结束,老师吹哨子。 她们哗啦啦跑去跟老师报成绩。 陈格坐在垫子上,别人以为她已经测完了。 然后忘记她了。 夏天的风很安静,不断的吹着太阳的热气,散不了燥。 “女生都测完了吧?” 陈格反应过来,犹犹豫豫举起手:“老师,我还没有。” 她声音太小,老师忽略掉了,拿着记录表挥了挥:“垫子不用动了,男生测了!” “老师……” 陈格低下头,一群男生已经涌了过来,她拎起垫子往旁边靠了靠,在人群里突兀极了,她去找唐识。 他和另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男生坐下,唐识推了推眼镜,样子有点笨拙:“等一等,我们先做完。” “坐下吧。” 她背后有道十分悦耳的男声。 黎恒热躬身,接过她手里拎着的垫子。 陈格感觉被救了:“……谢谢。” 她的腰肢软下去,躺在了垫子上,眼睛不敢看人,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她又睁开。 陈格起身:“刚跑完八百米,我……我有点晕,你可以先去做。” 他们两个人的位置换了一下。 不远处有个人捏着嗓子,震惊的喊:“不是吧,黎爷,让人家小女生帮你按腿。” 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了他们这里。 她力气太小了,还真像是给他捏腿一样。 有人开始不怀好意的笑。 陈格傻眼了,她没有想到做个仰卧起坐,还会有这样暧昧的氛围,她不懂。 “要不算了吧,我去和老师说好了,就是我刚才没有赶上女生做的时候……” 陈格头越来越低,她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她有点愧疚,觉得被别人议论这样的事情是不好的。 她习惯了安安分分,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 黎恒热当然看到了她的表情,好笑的把她拉起来,让她躺回去:“继续做吧。” 他转头,说了一句:“李修,把嘴闭上。” 声音不大。 但是这一圈的人都听见了。 别说只是帮女生做个仰卧起坐,就算是跟女生打个啵,他们这群人浪惯了,什么没见过,再说要不是李修带的头,谁敢乱开大佬的玩笑,没人敢再吱个声了。 简宁束踹了李修一下。 “少他妈逼逼。” 李修疼得要死:“卧槽,合着你是没被抛弃!” “你怎么这么娘不拉叽的?被抛弃了,就自己在一边做几十个后空翻呗,他最烦别人开这种玩笑。” “行了行了,你们都是大爷,不过……” 李修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狡黠:“他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简宁束不屑:“有吗?他没揍你就不错了” “傻逼,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修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仰天无奈的哀叹:“你们呀,就是平时聊骚聊惯了,太色了!看不懂了啊!” 哨声响了。 他伸手把她拉起来。 “谢谢。” 黎恒热挑了下眉:“什么事都会说谢谢吗?” “就是别人帮助了我,我觉得应该说谢谢。”陈格先是低着头,然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很奇妙,她和这个人说话没有卡顿了。 陈格转过身,把垫子收好。 李修跑过来,站定:“新同学,我刚才的话不是故意的,哈哈,我们打球去了!” 体育老师早就走了,表被拿到了简宁束手里,黎恒热先过去。 “陈格,翻上一页。” “找到了。” “二十七个。” 简宁束戳了一下圆珠笔,他们几个人的数字都是随意瞎写的,做不做都无所谓,只想赶紧打球。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唐识在远处鄙夷的看了一眼,爬起来把眼镜戴好。 陈格回头,想要抱起垫子,她愣了愣,上面有一小片深色。 校服裤子是黑色的看不出来,是血沾到了垫子上。 简宁束喊:“收垫子了。” 来月经的时候沾到了东西上面被别人看到,这应该是青春期最尴尬的事情,如果有人在她旁边能帮帮忙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 陈格闭上了眼睛,慌的不成样子,努力开口,声音颤抖。 她自己一个人。 没有朋友。 她怪自己,还怪自己来了这种事情。 那个血很脏。 简宁束问:“怎么了?” 陈格静默了一会儿:“我可以自己搬垫子吗?” 他不耐烦的吹吹哨子,指挥这几个男生搬垫子,抽空看了她一眼:“那动作快点!” 她拿着垫子的手有点抖,在最后进的仓库,待在有陈旧味道的仓库里。 学校的小卖部中午才会开门,陈格迷茫,不知道该干什么,她该去借个卫生巾。 走了两步,沾上血的垫子静静放在那里。 陈格开始发脾气,不想出去了,她掏出纸,开始擦擦垫子,有些效果,深绿色的垫子上,突兀的血迹颜色淡了些。 她用劲儿,使劲摩擦。 仓库外面。 “给我钥匙,我锁门,你先走吧。” “你锁干嘛?” 黎恒热当没听见。 简宁束往仓库里面望了望,黎恒热的身子挡着他的目光,他啧了一声,收回目光,看来是不想告诉他。 从这个角度,黎恒热注视着陈格,像是耐心的猎人,观赏早已暴露的猎物。 他想知道她在干嘛,她太专注,没发现,他默了下,大概猜到了,寻味的笑了笑。 他拎着瓶子,走了过去。 陈格听到了脚步声,她迅速把垫子收了起来,背着手,把纸捏在手心,藏在身后:“你要关门了吗?” “嗯。” 陈格惊了一下,把那个突兀的独自放在地上的垫子捡起来,准备往最上面放。她仰头望,脸上表情纠结,举的很费力。 “要帮忙吗?” 陈格尴尬憋出三个字:“不用了。” 这一空挡,她左手失力垫子跌落回到地上。 空气都僵住。 “怎么了?”他从上而下紧紧盯着她,故作疑惑。 手上不紧不慢地把瓶盖拧开。 她眼睛一下子红了,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你能不能当没看……” 下一瞬,瓶子倾倒,里面的可乐飞快的涌出来,带着泡沫,碎冰撞着瓶壁。 墨绿色的垫子被液体飞快地染开,带着毁灭一切的劲头。他的手一点都没抖,把半瓶可乐倒完,湿透了垫子。 陈格低着头,缓冲着,脑子不转了,她混沌的情绪被另一种更加强大的冲击震慑住。 可乐瓶被轻松的捏扁,他指尖轻轻拎着。 过了半晌,偌大的仓库里安安静静,只有碳酸饮料刺啦刺啦发着化学反应。 黎恒热慢慢站了起来:“我把它弄脏了,不是你弄的。” “……” 他又笑着开口:“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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