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梦中的陆老爹。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发觉时辰尚早,便不欲动,只推了推身边还在睡梦中的舒姨娘:“外头怎么了,你去瞧瞧。” 舒姨娘不情不愿地起身开了门:“大清早鬼哭狼嚎的闹什么呢?” 从外头过来的老妈妈见她脸色颇有些惧怕,大着胆子告知舒姨娘:“三姑娘房里雁儿过来报,说是三姑娘伤了腿,要请大夫呢。” “一大早不去书院,又在什么地方胡闹?”舒姨娘高喊了一声,见屋里陆老爹并未应声才回过头,她关了门往外走,压低声音去问那老妈妈:“伤的重不重?怎么伤的?” “说是不小心摔的。”老妈妈毕恭毕敬地回复,待舒姨娘匆忙离开之后才不屑地撇了撇嘴。 舒姨娘深谙陆婉吟是什么脾性,知道她自小到大爬高上低都利落无比,对摔伤腿这事半信半疑。然而才拐进那个院子里,还未进门就徐妈妈的哭声。 她怕这次是真严重,快步走进去才瞧见陆婉吟坐在床上,徐妈妈正围着陆婉吟高声哀嚎:“天爷啊,摔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好?这要留下疤痕将来可怎么嫁人啊?我的祖宗啊这可怎么办?” 陆婉吟这些年对徐妈妈的说辞已经烂熟于心,基本徐妈妈开口她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了,眼见着徐妈妈马上又要开口哭她那薄命小姐,陆婉吟赶忙要去打断。 她正要开口,瞥见舒姨娘已经走到了门口,便使了个眼色给雁儿。雁儿瞧见了立刻也开始哀嚎:“我苦命的姑娘啊,我明明叫人去请大夫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摔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好?这要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啊……” 她嗓门大,就是不见眼泪也嚎的情真意切。这两个人的声音一高一低,绕着圈似的往舒姨娘耳朵里钻。舒姨娘再也站不住了,连忙快走几步挤开徐妈妈和雁儿,自己去看陆婉吟的腿。 她不看尚且怀疑,一看才觉得心惊肉跳。陆婉吟右边小腿肿的老高,比左边腿快粗了半个。整片淤青触目惊心,最深处已经隐约见紫。这下她也慌了,一叠声冲外头喊:“来人啊,去请大夫来。” 约是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未见大夫的声音。徐妈妈已经等的不大耐烦,她怕舒姨娘暗中又搞鬼,已经小声骂骂咧咧起来。舒姨娘耳朵灵,听了两句就站不住了,借口说去问问大夫怎么还没来便往外溜。 她才出屋门,就见管家满头是汗地从外头赶进来,见了她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成啊,如今这个情况,哪有大夫能上门?” 因着天气炎热,城中不少人害了病这事儿舒姨娘是知道的。可这个时候天气尚早,医馆也才是开门的时候,不至于一个空闲的人手都腾不出来。舒姨娘不解,只怕是这些人怕热懒得跑远:“与我们家常来往的呢?莫大夫家去过没有?” 老管家擦了擦脸上的汗,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告知舒姨娘:“我听大夫们说,这些天外头死的人太多了,上头怕生瘟疫,下了命令要统一调配,这才不许大夫去外头出诊的。” 既然大夫不能出诊,就只有去把人送去外头就诊的份。舒姨娘当机立断,叫人去备车。她暗自盘算了一下,又怕陆婉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好交待,连忙抓着过路的一个老妈妈:“去叫二爷来,叫他今日不要去书院了,带妹妹看病是正经。 那老妈妈应声而去,去陆琰院里找人时岳叔却说陆琰已经出门了。她走得慢,又着急,走到门口时正好瞧见陆琰在外门同车夫老严说话,这才安心了几分。她顾不上别的,气喘吁吁地喊陆琰:“二爷,三姑娘伤了腿,姨娘叫你莫去书院,送姑娘去看大夫呢。” 陆琰点点头,很有耐心地等着老妈妈把气喘匀才开口:“三妹妹可还能走动?可要人接?” 那老妈妈原本只负责传话,陆琰这么一问她才发觉自己一无所知,便有些不好意思。陆琰也不恼,只慢条斯理地吩咐老妈妈;“姚家大姑娘也住在三妹妹院里,我不好进去。劳烦妈妈问一声,三妹妹可能自己走动?若是不能,便叫姨娘找人抬出来,我在此处等着就是。” 他说话虽慢却颇为笃定,天然有信服力。老妈妈原本就没主意,得了陆琰吩咐便连忙往回赶,走了几步又听见陆琰在后头喊:“妈妈莫急,横竖我还要给书院那头告假,便是慢慢走也使得。” 他目送老妈妈的背影远去,又转过头去同车夫老严开口:“严叔之前托付我的事,我已经同书院里头说好了。” 老严一听自己孩子读书有望,激动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当真?” 陆琰点点头,引着老严往外头走:“先生说,您家大郎开蒙的时候晚,恐怕要跟着比他小些的孩子一起读才成。还有那几个小的和姑娘念的我也托人打听了。” “姑娘家读什么?在家里帮她娘做事就是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陆琰引着老严往外走,声音渐渐消散:“这女儿家读书才更要紧……” 老严被陆琰忽悠了一通,回来时已经议定了送女儿进学之时。他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说服的,就听见里头有人喊传马车。 他这会儿正是高兴的时候,立刻喜气洋洋地去驾车,预备回报陆琰,可他才走到车边,就觉得这车似乎哪里不对。 他仔细检查了一圈,才发觉右边后头车轮的辋和毂不知何时已经错了位。 老严傻眼了:“方才还好好的啊……” 这话传回后院又是一阵慌乱,舒姨娘骂了一阵后又无济于事,赶忙去问别的车,老管家面色为难,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回话:“剩下的都在书院里头,再就是那辆……” 再剩下的是陆老爷子的专用,舒姨娘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往外派,她一下也犯了难。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屋子里的姚漪听见动静过来了。她这些日子不上学,自然也不必早起。听见满园子人吵吵嚷嚷才晓得是出了事,赶忙过来瞧。 她对舒姨娘一贯是以长辈之礼相待,舒姨娘对这个美貌柔弱的大小姐也颇有好感,见姚漪来,舒姨娘立时凑上去嘘寒问暖,热络劲儿看的陆婉吟一阵牙酸。 两人问候完对方,姚漪才得出空去看陆婉吟。她这人心软面善,眼窝子也浅,见了那一片青紫就忍不住掉眼泪。 陆婉吟万万没想到,这屋里哭得最真情实感的人反而成了姚漪。她当着舒姨娘的面不好直说,只好勉强去劝:“伤得又不重,养两日就好了,你哭什么呀?” 她这边话音刚落,才止住眼泪的徐妈妈又开始了:“天爷啊,这还不重还要怎么样啊,我那苦命早死的姑娘啊,你在天上睁着眼睛看看你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都成这样了连个大夫都没有,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啊。” 舒姨娘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拿这事戳她肺管子,一听徐妈妈这话立刻不依不饶:“我的妈妈呀,这说话可得讲良心。我拿三姑娘当我亲姑娘,就算我存了什么心思,她也是这家的小姐,我还能拦着她去看大夫不成吗?这外头没车能送,总不能让姑娘坐老爷子的车去吧。我这不是找人去书院调去了吗?苍天啊,这可冤死我了……” 她半真半假地喊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眼泪,横竖是拿着帕子擦了几下。姚漪在这混乱地叙述里听了个大概,扯了扯舒姨娘的袖子:“不然就让妹妹坐我们家的车去吧。” 舒姨娘先是一惊,而后又踌躇起来:“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姚漪摇摇头:“横竖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跑一趟也无妨。” 说罢她便起身去寻蕊儿。片刻之后就有人传信过来,说是姚大姑娘已经和车夫说好,陆琰已经在门口等着陆婉吟了。 这下舒姨娘彻底放下心来,她本就不耐烦这事儿,又莫名其妙被徐妈妈指桑骂槐地怼了一通,已是气不顺。听见姚漪将此事解决,连忙借口快步离开。 陆婉吟见她出门,又想了个法子支开了徐妈妈。她正起身,就见雁儿拿了双新鞋从外头进来,见了她颇感讶异:“姑娘你能走啊。” “嘘”,她示意雁儿噤声,自去穿袜子。 雁儿凑上去帮忙,无意间蹭了一下陆婉吟的小腿。她原本不是有意的动作,又恐怕碰疼了陆婉吟,没等陆婉吟反应过来,自己先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陆婉吟,明显看出些心虚的意味在其中,再看自己的手,上头蹭了一片青紫。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却明显感觉出手下的触感很熟悉,黏黏的,像是……颜料。 陆婉吟看这雁儿的表情从慌乱走向犹豫,心里也紧张万分。眼见这雁儿的眼神逐渐确定,陆婉吟坦白从宽:“是颜料。” “姑娘!”雁儿惊叫出声,随后又反应过来不能再喊,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道:“姑娘你要干嘛啊?” “嘘。”陆婉吟很没良心地让她小声些,自己去寻了个帕子将颜料擦干净了。上头的颜色虽消了不少,可肿胀不似做伪,只是看着没刚才那般骇人罢了,雁儿原本还狐疑,这会儿又拿不准了。 陆婉吟见她呆呆的,同她解释到:“这伤是真的,但着青紫是画上去的,天太热颜料化了而已。” “这骗人啊,半真半假才最可信。”陆婉吟示意雁儿扶她起来。 雁儿仍是不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忧心忡忡地问道:“姑娘是不是要逃学?” “不,是救命。”陆婉吟起身,目光坚定,“我们去二哥哥屋里。”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