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这是她们在侯府过得第一个新年,雁儿在过年一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涨热情,身体力行地督促陆婉吟早睡早起用心管家,陆婉吟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认认真真一刻不歇,终于在年节到来前安排妥当。 只有一件事陆婉吟放心不下,就是祭祖。 中秋节她提起去拜祠堂时沈峥的碰瓷行为还历历在目,如何用一个委婉的方式在不刺激沈峥的前提下完成这项传统的仪式简直成了陆婉吟的心头大患,愁到她不住地薅头发。 雁儿不是很明白她的焦虑来源于何处,她这会儿熨完了陆婉吟的衣服又去比划自己的新衣服,见陆婉吟的动作十分不认同:“就算姑娘的头发多,也不能这样薅。若是当真薅秃了,姑娘可就不好看了。” 陆婉吟长叹一口气:“我愁啊……” 沈峥和她说他在中秋时从不拜祠堂这话并不完全,陆婉吟从陈伯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沈峥不止是中秋不拜祠堂,他已经好几年都没往那里头去了。 期间陆婉吟尝试着和沈峥提了一下,沈峥立刻表示自己不愿意去:“几块木头有什么好拜的?” 陆婉吟被他呛得一愣,心虚无比地确认陈伯会不会在四周出没,若是让陈伯听见沈峥这离经叛道的话,恐怕又要去抱着老侯爷的牌位哭了。 其实陆婉吟觉得沈峥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祭祖是孝道的体现,可沈峥的祖宗一半在宫中,一半在侯府,还都在地下,他与他们都不大相熟,更无从谈起什么孝顺不孝顺。 其次便是要祈求先祖在天之灵,保佑后辈平安顺遂福泽绵长。从这个角度来看,沈峥的先祖指望不上,他活到现在都是自己保佑自己,也不知道是他不拜祖先所以祖先不搭理他,还是因为祖先不搭理他他才不拜祖先。 最重要的一点是祭祖要心诚,沈峥都管他们叫木头牌子了,能有什么诚心。 三项标准沈峥没一项满足,陆婉吟头一次生出要不就算了的念头。她不想强迫沈峥和他不熟的先祖联络感情,可又不敢跟着离经叛道。 她愁的要命,打量着高高兴兴试衣服的雁儿十分不解:“雁儿,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 “因为要过年了呀”,雁儿认真地敷衍她:“过年就有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穿,还有赏钱和红封可以领,还可以放鞭炮,姑娘还会给我礼物……”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根本不相通,陆婉吟听完更悲伤了:“雁儿啊,你知道这些东西的背后都是谁在操持吗?” “知道呀,是姑娘嘛”。雁儿一脸理所应当:“姑娘现在是当家主母,理应如此。不光这些,姑娘还要算账、应酬,安排祭祖事宜。” 陆婉吟越听越想哭:“我能不能不安排祭祖了?” “为什么?”雁儿不明白:“不祭祖怎么开始过年呢?” 陆家规矩严格,每年都是拜了祠堂之后才能开始过年的玩乐。陆家三房上百号人在陆老爷子的带领下规规矩矩磕头上香的画面给幼时跟在陆婉吟身边的雁儿极大的冲击,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到了今日,她都觉得只有祭了祖拜了祠堂才能开始过年。 陆老爷子本身是个很矛盾的人,说他传统,外嫁的姑奶奶们一样可以回来拜家祠,以此表示陆家永远是出嫁女儿最坚实的后盾;可若是说他开明,他在这些传统的仪式上又过于固执严苛,这项仪式不进行便不许过年,弄得陆婉吟每每拜祠堂时大气都不敢出。 种种矛盾造成了今天陆婉吟思想上的游移,一方面她也总觉得不拜祠堂好像不能开始过年,可一想到如今是在侯府而不是在家中,又觉得狠狠心把这事儿跳过去也不成。 雁儿仍是不大理解:“为什么不拜祠堂呢?姑娘不是已经嫁给侯爷了吗?为什么不愿意拜人家的祠堂啊?” “我没有不愿意”,陆婉吟无奈地同她解释:“是侯府之前没有这样的规矩,侯爷不拜祠堂。” 雁儿的小脑瓜终于转了转,听懂了陆婉吟的言外之意,只是这样一来她更不能理解:“这里不是侯爷的家吗?他为什么不愿意拜祠堂?” “是不是他的家和他愿不愿意拜祠堂也没有什么关系啊”,陆婉吟无奈地耸耸肩:“更何况天知道他是为什么?” 陆婉吟想起来沈峥对于祠堂、牌位还有老侯爷的态度就犯愁:“许是不高兴吧,或者是害怕去拜也未可知。” 一听这话雁儿倒是想到了解决方法:“既然是害怕,姑娘想个法子让侯爷不害怕不就好了?” 不害怕? 陆婉吟思考了一圈,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让沈峥克服心理恐惧。虽说沈峥前几次害怕时她主动去抱了沈峥似乎对沈峥确实有安抚作用,可她总不能抱着沈峥去祠堂吧。 陆婉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不害怕?我给他下药然后找人把他抬过去?” “姑娘你的想法好危险,你不是说谋害永宁侯是会被诛九族的吗?”雁儿向来把她自暴自弃的玩笑话很当真,一脸要作死你自己去不要害我的表情看着陆婉吟。 陆婉吟翻了个白眼:“那雁儿姑娘有何高见?” 陆婉吟原本没指望雁儿说出个所以然,倒不想雁儿似乎真在认真思考:“前些日子二爷的岳家送了好些酒过来,说是江南酿的,名字叫做啸西风……” 陆婉吟很是讶异:“我给他喝酒?” “怎么能是给?是陪。”雁儿认真纠正:“姑娘酒量好过许多人,想必糊弄侯爷也不再话下,等侯爷喝得差不多,到了酒壮怂人胆的程度姑娘就把侯爷带去祠堂,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祠堂拜了。” 我真的只是想让侯爷拜祠堂,而不是去做什么违反大燕律法的事情吗?陆婉吟越听越觉得不对:“这难道不会显得我像个酒鬼吗?” “姑娘不就是吗?”雁儿一脸理所应当,随即惊呼出声:“姑娘都和侯爷一起吃了这么多饭了,难道还没有暴露吗?” 陆婉吟恨不得立刻撬开雁儿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咬牙切齿地瞪着雁儿:“你就当是你姑娘深藏不露吧。你的提议很好,如果下次能带着脑子提议就更好了。” “姑娘不是常常说我没有脑子嘛”,雁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虚心求教不耻下问:“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啊?” “拜祠堂讲究真心实意”,陆婉吟尽量简单地同她解释:“若是强行扭送侯爷去,侯爷自己不情愿,祖宗也会觉得侯爷心不诚,不如不去。” 雁儿思考了一下,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那就不去好啦。” 女人果然善变,陆婉吟冷笑一声:“方才是谁信誓旦旦同我说不拜祠堂就不能过年的?” “规矩是人定的嘛”,雁儿见陆婉吟数落她,又开始撒娇:“横竖如今府里头姑娘最大,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能拗得过姑娘?” 陆婉吟很没好气:“你姑娘上头还压着侯爷呢,人家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 雁儿毫不气馁,拿出陆婉吟每次同她讲道理的架势谆谆善诱:“那侯爷可会拗着姑娘?” 那多半是不会的。 从她进了永宁侯府,沈峥确实还没有一件事不答应她的,更何况这次事出有因,她这么愁难道不是因为沈峥吗?不愿意去拜祠堂的人又不是她,陆婉吟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对啊,他有什么理由不依?”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声轻笑:“我不依你什么?” 沈峥踏雪而来,推开门带来一阵清冽的寒气。他下朝回来,老远就听见雁儿和陆婉吟在屋里吵嚷,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么一句。 雁儿至今仍是害怕沈峥,对沈峥的恐惧已经到了不愿意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见沈峥进门就找借口溜了出去,很不仗义地留陆婉吟一个人在屋里收拾局面。 没良心的死丫头,你明日休想再从我手里得到一块点心,陆婉吟暗自在心里谴责雁儿,自己打起精神同沈峥商量:“我方才问过陈伯,陈伯说侯爷在家时没有祭祖拜家祠的习惯,我想着若不然今年也依照旧例?” 沈峥没想到是这事儿让她犯难,不由得笑笑:“侯府每年也不过年,你一来不也改了规矩么?” 什么意思?陆婉吟当即就想拍桌子质问沈峥是不是在挖苦她。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见沈峥面带委屈地看了她一样,陆婉吟顿时哑火了一半。她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见沈峥饱含愧疚地开了口:“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教过我过年要做什么。在宫中时我只是个局外人,回了侯府之后又顾不上,你来了侯府之后这才像个家,你不知道,我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肯说这些话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情感外露,陆婉吟还没怎么样,自己的脸先红了一半。 陆婉吟最怕的就是这种情真意切,只好缴械投降。 她还没开口,就听沈峥十分抱歉:“我于家事上多有疏忽,全靠你费心操持。若是于理不合,我和你去拜祠堂也没有关系的。” 陆婉吟恨不得给他跪下求求他别念叨了,满脑子都是你有什么可愧疚的,该愧疚的人是我啊。 她艰难无比地回答沈峥:“没有不合……” 沈峥再接再厉:“那你想让我去吗?” 陆婉吟:“……” 这话让她怎么回答,若是她说想,沈峥就是因为她去的;若是她说不想,沈峥刚才那些就白铺垫了,她也就白愧疚了。 陆婉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回答沈峥:“祭祖而已,我没有什么想不想的,一切但凭侯爷心意。” 沈峥也不太确定,思考了一下才问陆婉吟:“你从前在家时可要去?” 陆婉吟点头:“不去不让过年。” 沈峥立刻肯定:“那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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