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要娶的吴六姑娘出生就自带神秘色彩,说不好是佳话还是神话。 她大名叫吴梦周,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名叫吴梦庄。 吴夫人是年近四十才得了这对双胞胎女儿的。她到了那个岁数原本已经不再对育有子嗣抱有希望,可忽而有一日,她做梦梦见自己身在一个花园中,四周都是飞舞的蝴蝶,其中有两只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往哪里走,那两只就跟着她往哪里去。 吴夫人虽觉周围景色美不胜收,可只见蝴蝶不闻人声心里也觉得害怕,便紧走几步想逃到外边去,两只蝴蝶像是想拦她,一齐飞到她身上,撞到了腹部就消失不见了,像是飞入了吴夫人的身体,吴夫人便从睡梦中惊醒了。 两个月之后吴夫人昏倒在家中,大夫来一看已经是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吴夫人原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已经过了合适的生育年龄,又与吴大人儿女双全。出于对大人安全的考虑,吴夫人与吴大人商量后问大夫抓了落胎药,预备不要这个孩子了。 可她到底是做母亲的,理智上虽然做了决定,心里头却始终犹豫不下,正在这个当口,门口来了个老道士,说要进来化缘。 吴家是积德行善的人家,家中仆人对这些和尚道士的见怪不怪,按照以往的惯例预备了斋饭准备款待这老道士,这老道士一口不吃,笑得很慈祥。 他不动筷也不起身,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茶,像是再等待什么人。有些心思活络的仆人看见这道长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不敢慢待,也不敢出言催促,最终无奈地请了吴夫人过来。 见吴夫人来,这道长才开口说要问她要一样东西,吴夫人不解,却也客客气气,承诺只要吴家拿得出必然双手奉上。 那道长笑了笑,说他不要金银财宝,只要吴夫人刚得的一件东西。吴夫人这些日子因为身体的缘故没出过门也没大见过人,思来想去自己刚得东西就只有那包落胎药,便大着胆子问了那道长一句。 不料那道长点了点头,手上的拂尘扫过吴夫人尚且平坦的小腹,说吴夫人这是双喜临门,日后必有痴男怨女佳话传奇。 吴夫人听他说双喜临门,便疑心自己腹中有两个,一想到是两条性命,便决定豁出命去将这对双生子留下,咬着牙就将那包药给了那道长。 那道长坦然接过,伸手又从袖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纸包递给吴夫人,吴夫人接过看了看,正待问是什么东西,一抬头人就已经不见了。 一屋子人嚷嚷着说是看见了活神仙,可谁也没瞧见那道长是怎么离开的,吴夫人拆了那个纸包,一看竟然是包药材。 她不知道有何用处,找了几个大夫看也都没说清楚,吴夫人只好妥善收好,自己安心待产。 原本双胎保到足月就罕见,吴夫人年纪又不小了,吃尽了苦头还是早产了,稳婆大夫过来看了几遍,都说是胎位不正救不过来。吴大人烧香拜佛求爷爷告奶奶求了三日,吴夫人还是没把孩子生下来。到了第三日是吴夫人的力气已经耗尽,眼见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何太医过来看过一回,也叹了口气,说是大罗神仙来也难救了。 他这话启发了吴大人。 吴大人灵光一现想起了那包药,派人煎了之后死马当做活马医给吴夫人灌了进去。何太医原本不敢给人用这来历不明的药,可到这个时候用与不用差别已经不大了,只好由着吴大人试一试。 他心里头原本已经抱了跟吴大人说节哀顺变的念头,可那药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何太医就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随着屋内的婆子们一叠声的喊叫,又是一声婴啼。 吴大人再也忍不住,快步走进产房内,顾不得双生子是男是女就去看吴夫人,吴夫人像是痛昏沉了看见了什么东西,直勾勾地瞧着她刚刚生出来的一对双生女,挣扎着指着那个方向:“蝴蝶、蝴蝶……” 她话还没说完就力竭睡了过去,把一边的吴大人吓了个半死,连声喊何太医救命。好在何太医看了之后发觉只是虚惊一场,吴夫人只是脱力,休息些时日就无大碍了。 吴大人老泪纵横,这才放下心去看那对双生女。两个女儿都生的玉雪可爱,虽是早产却比别人家足月出生的孩子还要漂亮些,便有些惊奇。 何太医比他更惊奇,这种情况下母子都能平安的场面在他行医生涯里属实少见,只不过他那时候资历尚浅,纵然医术高明也不敢托大,便激动万分地问吴大人要了那药渣子回去研究。 吴大人经历了吴夫人的梦境、离奇道士说的话、再加上吴夫人昏过去前说得那两声“蝴蝶”,心里头也觉得这事情实在离奇,可他待吴夫人醒过来仔细问吴夫人看见什么了的时候,吴夫人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如此,吴大人心里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一对双生女是蝴蝶所化,是从梦中而来。再加上这双生女出生的过程格外离奇,根本说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吴大人便没让这对女儿从家谱,先出生的女儿叫了梦庄,后出生的女儿叫梦周,以此暗喻这一对蝴蝶。 这段传说被人传扬出去,一天天向外边扩散,两个女儿也一天天长大,其中的一只蝴蝶飞出了京城,落在了江南水乡里。 陆婉吟不知道陆琰对这自带神秘色彩的未婚妻是什么态度,先在陆琰的家信里听陆琰讲述了一桩旧事。 这件事情在陆家不常被提起,只怕陆老爹和舒姨娘都不知道其中曲折。 陆琰从前定过一门亲,是陆老爷子指腹为婚。 扬州府从前的府尊名叫叶昀,是陆老爷子从前的门生,陆老爷子给陆琰定的,就是叶昀的幼女。 只是当时孩子尚在母亲的腹中,不知道是男是女,陆老爷子也没说死,只说若是性别相同便让这两个孩子义结金兰,若是性别不同再结连理。 陆琰出生后的四个月,叶家最小的女儿出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陆琰的未婚妻。 陆琰小时候说话早,叶府尊很是喜欢他,常常逗陆琰玩,还教他背他自己喜欢的诗文,陆琰所学的第一首诗就是他教的。对于陆琰而言,他更像是一个父亲,是陆琰对父亲最早的印象,也是陆琰长大后最崇拜的人。 陆老爷子也颇欣赏叶昀的文人风骨,几乎把这叶大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原本两家成秦晋之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问题就出在了叶大人的文人风骨上。 桓武帝晚年刚愎自用,最痛恨的便是胡乱说话的文人墨客,文字冤狱数不胜数,其中最大的牵连最广的一件,便属南山诗案。 南山诗苑原本是个民间组织,只是文人墨客作诗赏文的地方,并不议论时政。可不知道当时是什么人抓住了卫捷诗文里的字眼传了出去,在口口相传中变了味道,原本只是抒发胸中愤懑的诗文变成了影射时政,最后传到了桓武皇帝的耳朵里。 卫氏一族二百多口人满门抄斩,只有卫捷身怀六甲的夫人因为忠仆替死侥幸躲过一劫,卫夫人几经辗转到了扬州,投奔了卫捷的旧友叶昀,在叶昀的保护下九死一生诞下了遗腹子。 可大约是生产的时候动静太大惹了人怀疑,没过几日就有人过来查探暗杀,叶大人被逼得无可奈何,最终将卫氏母子藏入了自己府中,写了千字血书上奏朝堂,准备替卫捷翻案。 叶大人也知道此事必不能成,但还是以飞蛾扑火地架势扑了上去,一则为了年少时的同窗情谊,二是为了天下文人寒了的心。 他已经做好了满门必死的准备,才将卫氏母子送走,自己连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就被就地斩杀,更无从得知桓武皇帝对他家人的处置。 叶夫人伤心欲绝,又听说家中男子流放,女子则要没入教坊司,不肯受此侮辱,没等官兵宣读完旨意就夺了那把斩杀叶昀的剑抹了脖子。 叶家就此烟消云散,陆老爷子为此悄悄抹了几日眼泪,陆琰这门亲事也就此作废。 但陆老爷子心里那片隐痛自始至终都没有好全过,他从朝中激流勇退举家回乡为的就是避免叶家卫家的灾祸,可这事情只要发生在他眼前,他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能做的事情太少,权力一朝从手上离开便不可能再回来,能做的只有让自己记住。 记住这件事,教给他最得意的孙子,陆琰。 随着陆琰年岁一天天的长大,他对叶昀的记忆也一点点模糊,却在陆老爷子的耳提面命下一刻也不敢忘,不敢忘记他叶伯伯叫他背的第一首诗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陆琰怀着这样沉重的心事,犹如大海捞针似地去寻当年和他定过亲的叶家幼女,甚至抱定了信守诺言的决心。 只是他的一腔赤诚拗不过现实,姚家的催促让他不能再无休止地找下去。陆老爷子愿意成全陆琰这一片痴心,可他心里头明白陆琰不可能娶一个罪臣之女,他的仕途必须坦荡清白,不能有任何的污点,是以姚家这事一出,他便借着这个机会定下了他早看上的吴家。 正所谓造化弄人就在此处,陆琰定亲后的第十天,他委托的人就递了消息,说是寻着了叶小姐的踪迹。 这叶小姐生在江南,学在衢州,长在渝州,如今已经京城名妓,花名挽星。 陆琰的来信详细给陆婉吟讲了这段来龙去脉,甚至指出了这叶小姐的去处,要陆婉吟在他进京前代为照管。 他的心愿也很简单,既不想和叶小姐演《救风尘》,也不愿和吴小姐生嫌隙,他只希望陆婉吟帮他去看一眼,看看这叶小姐是个什么模样?过得是个什么日子?若是她过得好,陆琰便再不去打扰,若是过得不好,陆琰是否能有帮她一把的地方? 陆婉吟总觉得他让陆婉吟帮忙去看一看这事儿没他说得那么简单,可她又知道陆琰向来身上带着点天真的傻气,这种事情放在陆琰身上也显得十分合理。 她心里头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亲眼看过了再说。去是非去不可,可她一个内院女子,又不可能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青楼,便干脆邀了沈峥一起去。 没想到沈峥被她骤然一问吓傻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在“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之间犹豫不定。 陆婉吟见沈峥打量她,心知这事不和沈峥说明白,沈峥不会同意。她和沈峥相处了这些日子,对沈峥种种冤大头行为也有了些了解,觉得沈峥是个值得她信任的人,便同沈峥和盘托出: “侯爷听说过《南山生诗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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