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的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雨。 只是,这场雨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一连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日。 乔瑜伫立在窗边,抬头仰望着不停落下的雨,眸中似是漫上了化不开的愁绪。 “还是吃点东西吧。”司命将尚留了些余温的点心取了出来,“你都盯着外头的雨盯了半天了,自然的伟力,你又怎么能挡得住呢?” 乔瑜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点心:“谁送来的?” “自然是花吟。”司命挑了块枣泥酥,愉快地咬了下去,然后含糊不清道,“伦(人)家要娶你做正夫,最近可是铆足了劲儿地讨你欢心,我怎么见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并不嗜好甜食。”乔瑜面无表情道,“太腻了些。” “知道知道。”司命敷衍地点着头。 “对了,驿站那边到现在为止暂时还没什么动静,这说明你先前的猜测还是有些道理的。不过,我打探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个?” “看来这两个消息应该有所关联?”乔瑜转过身,背靠在窗柩上,神色寻常,“既然如此,好坏便随意吧。” 司命闻言,小声嘀咕了几句。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乔瑜,就差在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 “那我就从坏消息先开始了——” “咳咳,”司命清了清嗓子,“东都那边传来消息,燕廷摄国长公主想要招你为驸马。” 乔瑜:“……那好消息呢?”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司命奇道,“这可是摄国公主的东床快婿,驸马哎!”说着,他还十分夸张地比划了两下。 “你想要我表现出什么反应,震惊?尖叫?”乔瑜面无表情道,“别废话,好消息呢?” “嘿嘿。”司命得意洋洋道,“回晋国的日子我感觉可能会提前!” “……” 乔瑜实在不想再想说什么了。 她盯着桌面上的点心,心道以三哥的性子,应当不会那么轻易答应这件事。 * 沧州乌云堡。 代勒在林峰身边见到商云沉后,心下便是一个咯噔。 待到林峰将商云沉介绍到面前时,他面上才露出一抹笑意:“原来是陈郎君,早就听闻陈郎君年少有为,现在看来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钱郎君也是风采不凡。” 商云沉客套地回了一个笑容,反倒让代勒的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这千算万算,怎么就把这号人物给算漏了?早知道在离开东都前,就该打听打听商云沉是否还在都城——这么撞上了算怎么一回事? 就在代勒尚有些神思不属时,商云沉同样也在静静地注视着代勒。他的目光很是隐晦,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异样。等到代勒回过了神,商云沉也就收回了视线。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出了些什么。 林峰道:“陈郎君是来往于多国的药材商人,前些日子受我家堡主嘱托,从西域捎带了些珍贵的药材,只是我家姑爷缠绵病榻已久,光是陈郎君带来的那些药材恐怕根本不能起效用,便想着若是能拿到燕廷的金丝芩便好了。” “此番恰好钱郎君自燕廷回到了沧州,便想与钱郎主共同商议一番,是否另有取得金丝芩的法子?”年迈的管家捋着胡须,“堡主说了,价钱不是问题,只要钱郎主能取来雪莲救命,便是倾家荡产也是使得的。” “原来如此。”代勒面露为难之色,“倒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这金丝芩乃送往燕廷皇室的贡物,如我这般蕞尔小民又如何能够看得到?” 林峰叹了口气:“这便是堡主邀您二位前往玉芳廷的原因……具体事由,等见了堡主,想必堡主自会阐明,老奴便只能告知这些了。”说完,他便行了个礼,缓缓退下了。 代勒伫立原地,稍稍怔愣了下。 商云沉倒是没什么反应,神色自若地走了进去—— 玉芳廷,原是乌云堡林大小姐香消玉殒前的闺房。自她与丈夫成婚后,玉芳廷便成了两人的婚房。 商云沉在进入院落后,目光快速掠过四周景色,看起来十分寻常。 代勒倒是多看了两眼,只是碍于商云沉的存在,他的视线较为隐蔽,若是不仔细观察,恐怕瞧不出他颇为审慎的态度。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精心打理的园圃,很快就在玉芳廷的厢房前站定。 林大小姐生前住在朝南的阁楼上,依着方才管家的意思,怕是如今的林堡主就在这处院落的二楼——也就是说那位邻家姑爷的确已经病入膏肓。 这对于代勒来说反而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殿下虽然早有放弃沧州的打算,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去达成。 他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眼商云沉。却发现这位文宣帝的左膀右臂神色淡然,瞧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好似他当真只是一位受邀而来的药材商人。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代勒不禁思索起了商云沉此行的目的。 然而,还未等他想出个结果,商云沉便敲响了眼前的木门。 “两位请进——” 浑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商云沉抬了抬眸,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玉芳廷的房间内弥漫着难以消弭的药味,浓重而苦涩,闻起来好像又有几分熟悉。 要是乔瑜身在此处,恐怕就能辨别出这是乔玠早年用于治疗脾胃虚弱的药物。 先天不足者,若是脾胃孱弱,贸然进补,反而会给身体造成负担,须得先调理脾胃后,再另行打算。 不过,这治疗脾胃虚弱的药物,现如今用在这位林氏赘婿身上,恐怕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商云沉起先还存着顺藤摸瓜的心思,可在看到这种情况后,难免还是升起了些疑虑。 “陈郎君?”代勒见商云沉缓步沉吟,便轻声问道,“钱某素闻青州陈氏商队来往于诸国间,可以说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既然如此,那么钱某就斗胆询问,陈郎君为何要替林堡主冒这个险呢?” “你又是如何得知陈某来自江州陈氏?”商云沉转过头,漫不经心道,“这世间姓陈的人多了去了,兴许只是凑巧罢了。” “陈郎君说笑了。”代勒挠了挠头,“钱某曾听闻这位姑爷的病药石无医,连城内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若非陈郎君寻了珍贵的药材吊着他的命,只怕也是撑不到现在的。青州陈氏做药材起家,若陈郎君不是出自那个陈氏,钱某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弄到如此品质上佳的药材。” 商云沉扬眉,一时间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良久,他才淡淡道:“江州陈氏证德,行六,唤我陈六即可。” 青州陈氏如今的话事人是商云沉的亲舅舅,而“证德”则是商云沉的外祖父给他取的小名,行六也不算错,按照年纪来讲,商云沉的上头还有三位表兄,两位表姐。 代勒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赶忙回复道:“钱庸,家中行三。” 商云沉点了点头,回头踩在了楼梯上。 越是接近二楼,那股子药味便愈发浓重。 商云沉习惯了在苦涩的药味中穿行,并不觉得身处其间会有什么不适。反观代勒,兴许是寻常不曾频繁接触病人,乍一来到这样的环境里,便觉得浑身长了刺似的——无论怎样都不自在。 两人站在两层纱帐外,安静地等待着床榻边的人转头。 这位林堡主看起来比五年前代勒初见他时要苍老上许多,原本高大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背,两鬓霜白,乍一看下难免让人感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 他回头望了过来,好似在透过纱帐认真辨别两人的身影。 中年男人目光沉沉:“想必方才林峰已经将林某的意思阐明,只要两位郎君愿意提供帮助,无论什么要求,林某都会尽量满足。” 提供帮助……什么帮助? 代勒顿觉思维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步伐。他用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商云沉,却发现对方好像真有要提出些要求的意思。 “可否让我们先瞧看一下患者?” 青州陈氏中也精通医理者,商云沉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逾越。 至少在代勒眼里,林昌鹤确实侧了身,将缠绵病榻的人暴露在他们面前。 这位乌云堡姑爷的样貌倒是生得俊秀,纵然紧闭着双眼、面颊消瘦也难掩那份温润如玉的气质,无怪乎能博得那位林大小姐的青眼。 他的确病得很重了,面色青白,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能撒手人寰。 没想到是真的病重了。 代勒脑中掠过了这样一句话。 “敢问林堡主,令婿的这场病是从何时开始的?”商云沉询问道,“瞧着倒像是拖沓许久了。” 林昌鹤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哑着声道:“小女猝然离世后,期臣心中大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了好几日。他本就脾胃虚弱,就此……一病不起。” 林氏女是一年半以前去世的,也就是说这位姑爷已经病了许久了,一直都不见好,反而还有加重的态势。而那颗“钉子”,也恰好是一年半前就不再传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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