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您也许不该在这个时候与德君撕破脸皮,毕竟——” 花吟斜倚在马车内的软枕上,半阖上眼眸,又长又密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轻扫着下眼睑。 “所以,你觉得吾该怎么做?”他冷冷地抬眸,“看着他放走好不容易入了网的猎物,还是任由他将原本大好的局势搅得一团乱?” 言珂摇了摇头:“不,珂不是这个意思......珂只是觉得,自从今日您见过谢四郎君以后,就和往常不太一样了。” “珂可否斗胆问一句,您与谢四郎君是有什么过节吗?” 她的话音刚落,马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 言珂藏在大袖之下的双手早已紧紧地捏着衣角,哪怕心里慌张得不行,可作为一名合格的门客与谋士,事关大业,该询问的还是不得不问。 许久过后,她的头顶才传来男人幽幽的声音:“你很聪明,也很擅长揣摩人心,但是——” “有些人,有些事,不该问的就不必再问。” 言珂松了一口气,拱手作揖:“珂明白了。” 她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了点考量。 主公向来不喜欢手下的人干涉过多,他足够理智,也足够沉稳,偶尔虽然会有一些张扬任性的行为,但大多无伤大雅,姑且可以算是少时被过度约束下的一点后遗症。 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外表出色,出身高贵,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一副凉薄的性子。 言珂很少见到主公这般在意一个人,便是当年几乎可以称得上亦徒亦友的言礼帝姬嵇清宣,也不过就是得了一句“吟无意于帝姬”,可谓是冷酷果决到了极点。 她方才的询问其实已经算是僭越,主公没有计较不过是看在多年追随的份上,可总归还是不能再犯了......大不了修书一封送往七仙岛,请东阁出山前来规劝。 花吟在敲打一番后就并未理会了。他看上去有些心绪不宁,闭着眼睛休息时,眉间也时不时陷下折痕。 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中,单薄的人影在漫天大雪中眺望远方,时不时捂着嘴巴咳嗽起来,雪风拂开她的兜帽,青丝洋洋洒洒地飘散开来,莫名有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她咳得愈发厉害了,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没过多久就“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膝盖深深地陷进一片冰冷之中。 刺目的深红在她垂落的发丝间炸开,“滴答滴答”地沿着指缝在积雪上晕出一片赤色,甚至还能见到从中窥视到几块血色的渣滓。 她快死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人影看起来再也没有力气了,颓然地倒在雪地里,露出了半张颇为熟悉的面容—— 是乔瑜。 可她实在太瘦了,连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要不是熟悉的眉眼和右眼下的泪痣,几乎都让人认不出这是那位以貌美著称的陵江王。 ...... 花吟陡然间睁开眼睛,怔怔地凝视着眼前的香炉。 马车还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行进着,四周熟悉的摆设无一不在告诉着他,他早已回到了五年前,那只是个梦而已。 不,或许并不是梦。 乔瑜上辈子死于肺部沉疴,照当时林老的说法,她有内力护体,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但她幼时曾身中奇毒,加之近几年之思虑过重,身体逐渐衰败,便是随意的一场风寒也能要了一条命。 “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心存死志的人。”林老摇了摇头,“死者至少两个月前应当还在修养身体,不然的话根本就活不了那么久。她肺上的毛病估计可以追溯到半年前,这种肺病很棘手,身子骨弱一点的可能连三个月都撑不到。” 她指着乔瑜身上新鲜的伤痕:“她的伤口愈合得很慢,这就是她中过奇毒后留下的症结,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许曾经遭受过酷刑,这通身的武艺竟是被废了大半。”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一具尸体的?” 花吟沉默不语。 他总不能说,这是他从一个小倌手上抢过来的。 林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道:“世事无常,多得是有缘无分的男男女女,对于回首已是百年身的人来说,强求未必不是一种缘法。但更多的时候,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生离死别,求而不得,只能说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定数......吗? 花吟低头凝视着水晶棺里的乔瑜。 她躺在棺中,而他站在棺外。 明明只是一层水晶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道天堑。 草芥般的人命脆弱得经不起考验,迟来的情绪汹涌得满溢而出。 卑劣的人,自欺欺人的人,唯有遭遇死亡才认清了一切。 花吟本以为他永远不会后悔。 可是他错了。 * 流民村内,司命突然间感到了一阵心悸。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下不祥的预感越发地浓烈了起来。 他取出了勉强拼凑好的命轮,不停在浩如烟海的命书中寻找着蛛丝马迹,最后却在最顶层找到了些许线索。 属于三殿下、四殿下和六殿下的命书不约而同地泛起了红光,红光之上萦绕着翻涌的黑气,几乎就是即将堕魔的征兆。 这,这,这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九世,怎么就......怎么就突然要堕魔了呢? 司命紧紧地盯着这三本命书,冷汗不住地从额头滑落下来,然而无论他怎么推演,都推演不出结果来。 一片心急火燎中,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之前一直都没注意到的问题—— 为何命轮会在万千生灵中独独选择了乔瑜呢? “喂!” 少年放大的面容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司命怔愣地盯着他浅褐色的瞳孔,在一片清澈中看见了自己失神的模样。 “你到底怎么了?”苏旬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浓眉下深邃的眼眸中像是有火在烧。 司命语塞,目光却下意识从少年迥异于中原人的五官上掠过。他记得乔瑜的眼瞳也是颇为浅淡的琥珀色,在阳光下甚至如同熔金一般熠熠生辉。 “没什么。”他低下头,借助凌乱的长发遮挡住慌乱的神情,“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罢了。话说回来,你应该不是中原人吧?” 苏旬闻言,有些讶异,却还是坦然地点了点头:“对,我不是中原人,我来自西南。” “这样子啊......” 司命捏了捏眉心:“所以,这跟你之前说的‘有仇’有什么关系吗?” 苏旬想了一下,斩钉截铁道:“准确来说,也并不是很厉害的仇恨。那个王俞跟我没有直接的冲突,可是却带走了我的亲人,这在我看来就是‘有仇’。” 司命:“......你的中原官话学得不太好啊。”好家伙,没想到乔瑜这厮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还干起了人口买卖的勾当。 玩笑归玩笑。 转念一想,乔瑜做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在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最好还是按照她的安排来比较好,总归大家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于是,在稍稍理清楚一点头绪后,司命再度看向苏旬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苏旬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只觉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 司命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睛认真地审视着他,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甚至连手指缝隙都没有漏下。 苏旬被看得炸了毛,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美少年吗!” 司命蓦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觉得......” 苏旬警惕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司命将垂落的额发薅到脑后,又十分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我们两个一起成立一个受害者联盟,怎么样?” “哈?” “连口号我都想好了,”司命一脸严肃地提议,“摧毁帝国主义笼罩的阴影,反抗强权政治铸就的黑暗,如果一个人不行,那就再来一个!” 苏旬不敢置信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不是胡说八道,我很认真的。”青年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了起来,“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想要成功解救公主,第一步就必须走出新手村,连新手村都走不出,还怎么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因此,我们现在应该先去找村长,解决他女儿小翠的问题。” “......” “这里是流民村,没有村长,也没有小翠。”苏旬小声补充道。 “哦。”司命的语气相当平静,“那我们就去搞清楚‘祆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劳什子的流民村老子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 “联盟左护法,你的表情很奇怪,是对本盟主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苏旬完全不知道他口中的‘联盟左护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司命脑子有病。 这个人真的靠谱吗? 少年不禁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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