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地僻,民风淳朴,城外郊区有些地方尚且荒蛮,与软红十丈繁弦急管的南都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 蓝天白云,翠峦叠嶂,镜水无痕。 若是能寻一处村庄养一畦碧绿蔬菜,闲暇时执一小竿垂钓,美滋滋,乐悠悠,何愁不长寿? 这样好的风景,难怪那样多官场不得志的人都想归隐! 这样好的地方,离王还反什么反! 楚楚长叹一声,叹离王不知好歹,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送命。 “叹气什么!赶紧吃完饭,天黑了上路!” 一块干巴巴的烧饼扔到了面前的草地上。 楚楚现在手和脚都被绑着,和一群女子坐在一起,只待日落,便要被人贩子压着从水路运出去,从此天高地阔,不知何处为家。 楚楚装作满面凄容,露出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慌乱与无助,心里头的小算盘却又拨的噼啪响。 她可不是个会认命的主儿! “你扔到地上我怎么吃?”楚楚朝着地上的烧饼努了努嘴,又晃了晃被反绑的手。 “像狗一样叼起来吃!”男人用脚踢了踢正趴在地上吃烧饼的女人的脑袋,“就像她这样!” 楚楚面色一冷,转了个身,再不看那块烧饼。 “呦呵!搁这儿耍什么大小姐脾气!老子告诉你,头儿说了,有个富商瞧上你了,要纳你做他第十七房小妾!” “虽然你年纪是小了点儿,可防不住有人好这口啊!小丫头,那老头儿六十大寿都过了,定然知道如何疼你……” 听了这话,楚楚茫然回头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里泛起了层晶莹的水雾,紧接着小嘴一鼓,狠狠地捏了自己腰上的肉一把,顿时哭得梨花带雨。 “呜——” 果然,男人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放松了警惕,嘲讽道:“切,原本看着是个刺头,没想到也是块软柿子!赶紧叼起来吃了,免得明晚到了床上没力气!” 楚楚哭得声音越发大了。 趴在地上的女人吃完了自己的那块儿饼,一抬头,瞧见远处被楚楚嫌弃的那块儿,立刻爬了过去,张口就要吃,却被男人一脚踢开,撞上一块石头,死了。 “又老又丑,做奴婢都没要,白在这糟蹋粮食,死了算了!” 男人掀开食篮看了看,里头空空如也,却还有一半的人没分着吃的。 他骂了一声,转头走了,大约是去拿其他人的烧饼。 楚楚看向横卧在石头边的女人。 女人很瘦,几乎只剩一副骨架子,两只瞪大的两只眼睛才显得格外突兀。 咽气的那一刻,她的嘴里还在咀嚼着半块烧饼。 楚楚垂了头不去看她,手上暗暗拨弄着绳扣。 幸好绑她的时候她还清醒,因此摆了个易于挣脱的手型。手腕扭了几下,绳扣便出现了些空间,足够她勾勾手指解开绳结。 “你——”身旁有个女人惊讶地喊了一声,楚楚连忙摇摇头,示意莫要再说。 女人身边跟着个小姑娘,面黄肌瘦,看年纪,大约与楚楚不相上下。 可能是因为过早见识了些丑恶,受了些惊,故而两只眼睛怯生生的,不敢与楚楚直视,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母亲怀里靠。 楚楚回身看了看,她们里头,有中年妇女,有妙龄少女,也有如她一般甚至还不如她大的女孩儿。 平阳城里的人贩子只抓女人么? 楚楚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她压低了声儿跟周围的女人说:“等一会儿我帮你们解了绳索,他们一放完饭,咱们就分头跑。” 众人看她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楚楚又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们人手有限,如今天也快黑了,山里头容易藏身,咱们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大家听懂了吗?” “可是万一被抓住,那可是要挨鞭子的!”一个穿着碎花布裙衫的少女低声道。 “是啊!”另一妇人附和,“他们虽然凶残些,好歹还给口饭吃。日后为奴为婢,哪怕给人做妾,也好歹是门营生。要是逃了出去,我们要如何过啊!?” 楚楚哑口无言。 人要活下去,总有千万种方法。尤其是逼到绝路上时,更是处处生机。但要是一开始就想退路,那就会叫顾虑活活困死,没有背水一战,又何来绝处逢生? 可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她也没理由叫人家去拿命做赌,搏一条生路出来。 思索片刻,楚楚开口道:“我认为,留在这儿,日后为奴为婢,任人折磨,那才叫生不如死。诸位婶婶姐姐,大家若是不愿走,我也不勉强。愿意跟我走的,抬头示意一下,我帮你解了绳索。想要留下的,劳烦转过身去,好叫我知道你的选择。” 听她说完,半数人立即默默转了身过去,其他半数却也没抬头,只是沉默着,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 远处传来几声咳嗽,放饭的男人取了烧饼又折了回来。 楚楚回身坐好,放下长长的袖子盖住手腕,也掩盖住了手里捏着的拳头大的石块。 日薄西山,凉风习习卷来,眼睛里的失落一点点退去,像是一撮细沙,风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又神色凄凄双目空洞地盯着头顶飘过的白云,好似彻底绝了希望似的,可怜如待宰羔羊。 男人被她迷惑,竟没察觉出异样。发完烧饼正要走,却被人咬住了衣袖。 “这位爷,能不能再给块烧饼吃——”是那位碎花裙衫的少女,她双目含泪,可怜道:“每日就吃这么一小块,实在饿得慌——” 男人生气地一抽衣袖,将女子一巴掌扇倒在地。 “滚一边儿去!能有这么一块吃就不错了,少在这儿得寸进尺!” “爷——有人要逃跑!”她吼叫一声,起身扑倒在男人脚下,“爷,今天刚抓的那个小孩要跑,我告发她,能不能再给块饼吃——” 楚楚不可思议地等瞪圆了眼。 不愿意走就算了,竟还拿她换烧饼!?搞什么零和博弈! 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我不好过也绝不叫你好过”,去阎王殿都要拉个垫背的是吗? 男人看了过来,楚楚紧张地往后缩了缩,手中石块捏紧,眼睛四处乱看,找准了一条羊肠小道。 “你这小崽子想跑!?”男人一把揪住楚楚的衣领,突然脑袋一热,一股热流淙淙流下,温暖了后颈。紧接着,整个人就开始发晕。 楚楚刚刚趁其不备,握着石头就往后脑勺上砸。如今男人发晕,手上无力,她轻易地便挣脱出来,顺着小道跑了。 可惜刚刚男人吼得那一嗓子招来了同伙,几个人冲上来,正瞧见楚楚匆匆而去的背影。 楚楚人小,跑得不快,没多久就被他们几个人赶上了。 咻—— 有人拿了马鞭一抽,正抽在小腿肚上。鞭及之处,瞬时皮开肉绽,楚楚吃痛滚倒在地。 “跑啊?小丫头怎么不跑了?” 楚楚坐在地上连连退后,慌乱地抓了沙土往他们身上洒。 余光突然瞥见土坡下的小河,当下心里一横,身子一倒,咕噜一下就顺着土坡滚了下去。 那几人慌忙伸手去抓,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团子滚入河中,压下一个翻腾的水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河流下,楚楚憋了气往下流游去。 对于游泳,她不算新手,可也不是能手,扑腾几下还行,时间久了体力跟不上,气也换得乱七八糟。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被憋死的时候,被鞭子抽中的右腿突然抽了筋。 她在水下方向感向来不好,不知何时竟快游到了河中央,一时间岸边靠不过去,小腿又在发抽,简直是绝望它老子给绝望开门——绝望到家了。 腿抽筋定然是游不了了,她便扑棱着露头换了个气,浑身放松,整个人死鱼一般飘在了河上,顺流而下。 憋气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趁着这功夫,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以后的路。 楚家她肯定不会回去了。 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跑了,找个偏僻的乡村开家美食小店,从此再不必为嫁给萧遇而头疼。 同时,金陵城战火再如何纷飞,肯定也波及不到偏远乡村,如此小命可保! 等她隐居上个十年八年,墨显那边儿估计也就改完朝换完代了,从此天下太平,她再搞搞店面扩张,指不定还能做个女首富! 一想到能够脱离楚楚这个身份,不必再为即将发生的历史担惊受怕,她就乐得想笑。 这会儿右腿也缓和了些,她慢慢蹬了蹬,似乎也用得上力。 要不是人在水里头,她真想大喊一声:“自由美好的生活,我来啦!天下第一女首富就是我——苏软软!” 突然浑身就充满了干劲儿,能一口气游出十里地去。 可她刚刚两腿一分摆成蛙腿状,猛然一蹬却是蹬在了空气中。 有人将手抄到腋下从身后把她抱了起来。 那人抱小狗似的把她抱到了一艘乌篷船上,转了个身将她放下,而后蹲下与她平视。 “楚三姑娘真是阴魂不散呐!” 楚楚感觉被水泡得发麻的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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