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帐内弥漫着腥味和药味,帐内只有一张小床。 那床只有一米宽左右,说是床也不太准确,其实就是在地上铺一层干草,干草上再铺一张半旧的破布。床上还有一张泛着潮气的薄被。 小床上躺着一名昏迷的女子,正是叶希。 大军刚追击至此,正静观谋算,故在此地稍作修整,此地地势不平,不宜安营扎寨,众士兵多是风餐露宿,枕戈待旦,能弄出这一帐篷给叶希专用,已属优待。 军中李大夫正帮叶希包扎伤口。 伤口在右锁骨下方。此时箭已拔出,上了药,血已止住。 叶希身上的铠甲已经脱去,为方便包扎,颈肩处的衣物向外翻下,淡青色的抹胸隐约可见。 圆润的肩头,分明的锁骨 ,修长的玉颈,皮肤如凝脂白玉,弹指可破。 女子脸上的血污已经清理干净,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暴露无遗。 双眉修长如画,微微轻皱,双眼紧闭,眼角上翘,道不清的艳冶脱俗,鼻梁高挺圆滑,小小的嘴,嘴唇不薄不厚,恰到好处,轻抿着,干干的,淡白淡白的,惹得人无限怜惜。 此时,小帐外,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穿玄色窄??骑装,外披一副由细小铁叶紧密攒成的赤黑色铠甲,前后两面玄铁护心镜,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脚踏一双斜皮气跨靴。 修长壮实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此人正是东方烈。 站在东方烈身侧的男子,稍矮半个头,虽身穿铠甲却透着一股书卷气。此人正是东方烈的心腹之一,陆吾痕。 陆吾痕,从小便跟着东方烈,办事干净利落,是个得力助手,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吾痕神色内敛,低声道:“大将军,查到了。此女子是秀水国国主的妃子,名叫司徒叶希,此次随军出征,一直跟在那国主的身侧。” 东方烈蔑视地瞥了小帐一眼,心想:南宫安,秀水国国主,竟是色令智昏的昏君?御驾亲征都要带上妃子,这妃子在南宫安心中的分量必定不轻!也难怪,此女子有一副媚惑众生的好皮囊,确实有祸国殃民的本钱。 东方烈思索了片刻,道:“派探子去打探她与南宫安的情分如何,并且向秀水国透露他们的妃子在我们手上,许能用她向南宫安换回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把她带回去养着吧,养好前身份不宜泄露,造个假身份给她……就说是你的远房亲戚,已无亲人,前来投靠,途中意外受伤,暂留在军中养伤。” 陆吾痕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东方烈抬眼凝视远处,神情变得严肃:“这次我军设下圈套,来一招请君入瓮,擒贼先擒王,眼看就要成功,没想到秀水国竟然破析了圈套,不计伤亡,硬是拖住了三军三刻,致使那南宫安得以喘息脱身。” 陆吾痕道:“秀水国为保南宫安能安全脱困,不计代价,已伤亡惨重。拖住我军的数万大军更是全军覆没。” 东方烈垂下的手隐隐握成了拳:“可围堵南宫安那一万将士本不会死。我们这计划滴水不漏,他们如何破析?” 陆吾痕站在一旁抿着嘴,神情凝重。 东方烈继续道:“我疑军中有叛徒。让咱们的人暗中摸查军中众人,尤其好好查查各将军,如若有异心者,必须抓出!以祭众将士在天之灵。另外召集将领一刻后集中商议,我们要乘胜追击。” 陆吾痕用力一辑:“是!”说完,便迅速离去。 陆吾痕离去后,东方烈依旧站在原地,心中盘算:她是王妃,那为什么刘磊想要取她的性命?那刘磊满眼的杀气,不像做戏。本以为是要杀我军的人,才会出手,没想到救下的却是秀水国的人。觉得她是妖妃,迷惑君王,才要置她于死地吗?还是…… 这边东方烈陷入沉思,那边李大夫已经替叶希包扎好伤口,灌叶希喝下了两大碗药,收拾妥当,正退出小帐。 李大夫翻开帐帘走出,不料东方烈在此,没来得及把帐帘翻回,忙向东方烈作揖:“大将军。” 东方烈淡淡收回目光,语气无波无折:“那女子伤得如何?” “回大将军,此女子右上胸肩处中箭,幸好有铠甲所护,箭达肌理,却未达肺腑。伤口只需适时换药,切忌再撕裂伤口即可。不幸的是箭伤及血脉,故出血过多,差点回天乏术。”李大夫如实禀告,不禁赞道,“人一直昏迷不醒,药若不能服下,那就神仙都难救。但没想到她求生欲望异常坚韧,药到嘴边,竟可本能地尽数服下。现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要入药调理三旬,多多休养,方可痊愈。” 东方烈道:“李大夫是军中老人,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事不能说,你该是知道的。她是陆家兄弟的远房亲戚,不幸受伤。以后便有劳李大夫了。” 李大夫又是一辑:“大将军说她是谁,她便是谁。对卑职来说,她只是病人而已。医者父母心,卑职会尽心尽力医治。” 东方烈微微含首。 李大夫忙道:“卑职告退。” 东方烈看向小帐,帐帘翻起,夕阳的余光斜斜地照入帐内,落在那如白玉般的脸庞,五官如精雕细琢的璞玉,在落日的映照下,似是有了点粉色。 东方烈只看了一眼,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便转身走去主营帐。 * 锦石国与秀水国这一场仗,已经打了大半年,双方对战不少。 东方烈是锦石国的护国大将军,是统帅,此战出征还有车骑将军、卫将军、左将军、右将军。 南宫安虽是御驾亲征,但经常与东方烈在战场上对战的是秀水的几名将军,刘磊便是其中之一。 经过这一役,秀水国损兵折将。 叶希昏迷的这几天,锦石国捷报连连,攻下清元关,秀水国节节败退,退守清依城,维持了许久的天秤,已偏向锦石国。 * 这几天,叶希多是昏睡状态,总能感觉身体颠簸不定、总是被移动摆弄,偶尔朦胧中想醒来,但全身酸软,口干舌燥,右胸的伤口火烧似的,随着心脏跳动,一搏一搏地痛,乏力感、疼痛感刺激着她,双眼还没睁开便再次陷入昏睡。 叶希总觉得口干得厉害,每次依稀能感觉到有人喂她喝东西,尽管那东西非常苦涩难闻,但对她来说却如同久旱的甘露。她总使出仅有的全部力气,尽力吸取咽下。每每咽下,便感觉一股暖流行遍全身,舒坦不少。 * 数天后,叶希的脸不再是一张白纸,有了点淡淡的血色,终于悠悠转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双目所及,是一顶简陋破旧的帐篷里的一切。 明亮的眸子里并没有嫌弃,只是充满了震惊和疑问。 “咦!姑娘,你醒了?”一道清脆稚嫩声音从帐口传来。 只见一身粗布衣的小女孩端着装满黑糊糊药汁的大碗,走进帐内:“能坐起来吗?先把药喝了吧。来!我扶你,慢点儿!小心!大夫说了,伤口千万不能再裂开。姑娘您要小心着点。” 她边说边小心谨慎地扶叶希坐了起来。 “谢谢!”尽管声音有点沙哑,但是终于能说话了,身体也有了一丝力气。 叶希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大约十来岁的样子,干干瘦瘦的,皮肤又黑又黄。 小女孩熟练地把碗递到叶希的嘴旁,想喂叶希服药。 叶希不好意思让小孩子喂自己,伸手去拿碗道:“谢谢,我自己来。” 小女孩不放手,劝道:“姑娘不要客气,你还没好,让我来吧!来!” 叶希只好就着女孩的手,把药喝了。 一碗药下肚,身子又舒坦了许多。 这几天是这女孩在照顾我?难道那个……那个东方烈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在那,或者知道我没死,也把我扔在那,然后被眼前的人救了?想半天,不如问一句,声音已经没有那么沙哑:“是你救了我吗?这是哪?” “不是不是!我叫白雪,姑娘喊我雪儿就行。不是我救的姑娘,只是军爷叫我过来服侍姑娘你的。这里是军营。哦!姑娘醒了,我要马上去复命!”说完便匆匆离去。 叶希正想再问,人影已经不见了,嘴角不禁抽了一下。怎么这么焦急?就不能说两句再走吗?白雪?好美的名字。 喝了药,精神好了一点,叶希打量起四周:这是古代行军所用的帐篷……这也太残破,这帐篷泛黄泛黄的,其中一面布满了一团团黑点,帐内不止有股药味,还有潮味,隐约还有霉臭味。士兵的生活也太恶劣……等一下!这是军营!是敌军军营?我身为一国妃子,落入到敌军军营,那我的小命……天啊!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怎么这么难啊……呜呜呜……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帐外走进,挡去了不少的阳光。 哦,是张飞!不,是东方烈! 一米八几的身高,魁梧壮实,他走到叶希床前,如同神祗一般。 “你是谁?”一道凌厉且浑厚的声音又从上方响起。 同样的问题! 这回没人来抓叶希的头发,她也能自己抬头望向东方烈。 一抬头便撞入一双锐利的双眸,似是饱经沧桑,洞悉一切。 叶希不禁地想:此人这容貌,应该40多了吧。我这具身体呢?我几岁了?除了知道叫司徒叶希,是个妃子,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 叶希思绪飘移间,东方烈眼眸一闪,隐隐透着不悦,他俯下身子,左手搭在叶希的右肩,姆指十分精准地掐在了那伤口上。 “啊……嘶……”突如其来的一掐,叶希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气。 感觉不仅伤口已经被强行掐开,骨头都快碎了,肺都要炸了,肩胸那一块传来的疼痛从颈部一直牵拉到大脑,半个脑袋都在抽搐,心口一滞,不能呼吸,眉头紧锁,小脸五官皱成了一团,本来苍白的脸,泛着异样的红。 东方烈松了松姆指,但手依然搭在叶希的右肩上,未有离开的意思:“你是谁?” 疼痛感一缓,叶希半点都不敢分神,马上回话:“我叫司徒叶希,是王上的妃子。” “刘磊为什么要杀你?”这一点东方烈一直不明白。当时的刘磊双眼尽是杀意,眼中只有地下之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远处的东方烈。 叶希眼珠子一转,马上回道:“我深受王上的宠爱,被刘王后所忌,刘将军是刘王后的人,他不想我再回到王上的身边。” 叶希心中大叫:司徒叶希,你走前说的这些话当真是金玉良言啊!我感谢你啊,如果你能再说几句就更好了。东方烈啊,求求你了,不要再问了,再问就超纲了。 可惜东方烈没有听到叶希心中祈求,继续问道:“还有谁是刘王后的人?” 超纲了!超纲了!“我不知道!” 东方烈眼中闪过不信。 感觉到姆指又要发力,吓得叶希花容失色,急急分辨,火力全开,搜刮着所有掌握到的信息:“将军大人,你真的要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王上贪图我的美色,宠得我与世隔绝,全后宫的人都忌我。王上虽然宠我,但从不跟我说关于国家和军队上的事。刘磊他想杀我,他举斧前说自己是刘王后的人,是刘王后要杀我,不然我一直都不知道的啊!我说的句句属实!请您手下留情!高抬贵手!” “你是如何中箭的?”东方烈追问。 太好了,这个没超纲,我知道。叶希心中狂喜,马上回道:“那箭是射向王上的,当时形势危急,是我为王上挡的箭。” 东方烈眼中闪过惊讶和不信:“你奋不顾身去救他?” 叶希代入那妃子的角色来思考,答道:“他是王上,作为任何一个臣民,也不愿看到自己的王上惨死眼前。况且我是他的妃子,他没了,我也命不久矣。” 东方烈眼中闪过一抹嘲弄:“你为他挡箭,他弃你而去?” 那份嘲弄,叶希捕捉得清清楚楚:“年轻貌美的女子,只要你坐拥天下,还会少吗?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但命就只有一条,危急时刻,他弃我而去,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况且色衰爱弛,君王的宠爱又能有多深?又能持续多久呢?眼下不是很好吗?他曾宠过我,也弃我,我和他互不相欠!” 东方烈本想会从这名看似祸国殃民的女子口中听到怨怨艾艾和忿忿不平,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看破红尘、宠辱不惊,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不禁对叶希生了几分好奇:“你入宫多久了?可有儿女?” 哇!又超纲了!不要再问我问题!我这身量应该是18?20?会不会保养得好,已经过了25岁呢?古代女子几岁入宫的?这身体生过小孩吗?肚子上有没有妊娠纹的痕迹…… 叶希正纠结中,一股熟悉的感觉从伤口传来,一下子,整个脑袋都抽搐了。 谢了,兄弟,我要晕了,终于不用回答问题了,比答辩还紧张。 好痛啊,不会痛死吧?!好不容易回了点血,却痛死,那也太不划算了吧。呜呜……我要止痛药!我爱先进的医疗技术!我要活下去!呜呜……宝宝心里苦啊! 叶希皱成一团的小脸一下子回复正常,头歪了下去,粉嫩的脸刚好靠在了东方烈的左手上。 东方烈眉头一皱,顺势把人放倒在床上。 当看到那潮红从纱布里不断往外渗,白色棉衣上的红影不断扩大,一点都没有停止的意思,东方烈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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