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文昌坊内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安的大事。 一队腰配利刃、身着甲胄的士兵将梁远博的书画摊团团围住,在确认过身份后二话不说地将他押送至京兆府狱中,等待上官的询问。 直到滚进了京兆府狱,梁远博都是懵的,不知自己犯下何罪竟沦落至此。起先还在狱中喊冤,可喊了两嗓子就有凶神恶煞的牢头前来警告。梁远博只得作罢,留着些力气等到上了公堂再喊吧。 这牢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暗潮湿不说,还时不时有蛇虫鼠蚁窜出来吓他一跳。不到半日,梁远博便已觉得疲惫非常。 就在这他觉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有狱吏过来打开了牢门,押送他至堂上听审。 公堂之上,杀威棍叩地仿若有排山倒海之势。只是个贫寒读书人的梁远博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膝盖不由发软,还不等京兆府尹发话,自己倒先跪下了。 “堂下何人!” 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京兆府尹曹靖元威严的声音满是震慑之力。梁远博身体一抖,急急报上名号。 这时有小吏走到梁远博面前,将几册话本递给他。 曹靖元问道:“这些话本可是你所做?” 梁远博甫一见到话本,心中霎时明白了几分:“这、这是……” * 自魏祯因楚渺渺而顶撞圣人被罚跪之后,肃王和怀王借机总在圣人面前打转,倒是得了些脸面。从前都是魏祯跟在圣人身旁习政,这些日子来换成了肃王和怀王。 要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并非易事,永朝疆域广阔,每日里每个地方都有事情在发生,故而各地的折子像被风裹挟的飞雪一样飞进宫城。琐碎杂事虽有六部及其下机构分管处理,又有几位相公揽总查看,但依然还是有许多的奏章被送进御书房的书案上。 圣人所安排的习政,就是放权给太子让他来尝试处理一部分奏章,他确认无误后印玺便是。如今太子有他事要忙,便由肃王和怀王二人争抢着做了原属于太子的差事。 父子三人正在阅览奏章,御书房内安静到一旁侍候的宫人都不敢大声喘息。就在这时,肃王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父皇,这份奏章上所呈之事,儿臣不知该如何定夺,请父皇示下。” 圣人接过肃王递来的奏章,看过后深深皱起了眉头,颜色有几分不悦。 “事涉太子,儿臣不敢擅作主张。” 圣人手执朱笔:“发还回当地,命他们彻底查清此事。若事情属实,依律判处,不得姑息!” 肃王拱手称是,他垂首时轻轻扬起了唇角,心中暗暗得意。 他为太子精心备下了一份大礼,就是不知对方受不受得起了。 * 梁远博被捕的同时,楚渺渺也被软禁于宫中不得出。她倒是有助梁远博脱困的心,只是自己如今都成了笼中之鸟,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是想向魏祯求情,可是一想到魏祯那冷冽的眼神,就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更何况魏祯上午带人围了宫苑后就不见了踪影,便是托人递话给他也不见回音。 泄了气的楚渺渺沉沉叹气。 话本的事情一出,她大哥险些被气晕过去,将近一天过去了也不曾同她说过一句话,倒是嫂子来安慰了一两句,劝她不要着急,就算她真的被供出来,圣人或许能看在楚王的面子上放她一马。不论如何,楚沧浪定会想方设法护她周全。 楚渺渺勉强笑了两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其实比起她自己来,她更担忧的是梁远博。写这种话本的点子是她出的,刊刻发售也是她的意思,如今事情闹大了自然得她来担着。梁远博若是因她而遭遇极大的不幸,哪怕她能全身而退也会终生活在愧疚之中。 思绪纷乱时,殿门被从外推开。楚渺渺循声看去,背着夕阳而来的正是魏祯。她噌一下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尴尬中带着轻微惧色地瞧着面若冰霜的魏祯。 魏祯大步跨入殿中,将手中的一叠纸张摆到了楚渺渺面前。 是梁远博的供词。 楚渺渺急切地搂起纸张,飞速浏览。供纸上,梁远博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没有一个字关涉到楚渺渺。 这份义气令楚渺渺动容,心中却更为梁远博焦急。看到纸末梁远博的姓名和手印,转向魏祯急道:“他说的不是事实,从故事构思到刊刻发售都是我的主意,怎么能就这样接受他的供词?” 魏祯气定神闲:“这上面每一个字都是他自己说的,如何做不得数?” “他、他在撒谎!” “这份供状呈上去便可结案,你也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啪——”楚渺渺将供纸重重地拍在桌上,怒目直视魏祯:“我楚渺渺行的端做得正,断不会让一个无辜之人为我顶罪!” 魏祯这才抬眼看向楚渺渺,眸光冰冷,直摄人心。楚渺渺心中虽惧,却不肯示弱,直对魏祯目光的审视。 “你竟这样袒护这个男人?”魏祯徐徐说道,“既如此,这人更留不得了。” 魏祯的话出乎楚渺渺的意料,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魏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亏她之前还觉得魏祯虽说心眼儿小了点,但也算是端方君子,行事自有其度,不料今日竟从他口中听得这样一句挟带私仇的话语。 “你,你……”楚渺渺声音发颤,“你怎么能……” 魏祯起身迫近楚渺渺,在她下意识往后退步时迅速拉住她手腕,顺势缩短了二人间的距离。他俯首直望进楚渺渺那双染了惊惧之色的眸中,语气冷硬。 “这个男人不过是你花钱雇佣的写手,你就这么在意他甚至不惜一人担下主使的罪名?你明知圣人对此震怒不已,可你宁愿直面天子怒火也要保住这个男人。” 这质问中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魏祯的齿缝间挤出来的,字字压抑着他内心的滔天怒火,握住楚渺渺的手也在不自主地用力缩紧,疼得楚渺渺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识得魏祯以来,楚渺渺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发怒的模样。站立在她眼前的不再是那个端方如玉的有礼君子,反而像是一头即将挣脱束缚的凶兽,恨不能将自己拆入腹中一般。 吃痛的楚渺渺想要努力收回手,却被魏祯越箍越紧,难以逃脱他的桎梏。 “你就这么想救他?!” “我想救他有什么错!”半天挣脱不出的楚渺渺也起了脾气,提高了声调,“他本就是被我牵连,难道我该眼睁睁看着他陷入不幸吗?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魏祯闻言深吸一口气,确实如楚渺渺所说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熊熊燃起的妒火与怒火哪里是那么容易压制的?越是想要头脑冷静下来,魏祯的怒气便越盛,心底里也生出几丝委屈。 他堂堂一朝太子,国之储君,论样貌、身份哪一样比不过那个其貌不扬的穷酸书生?为什么要对他一再避让,为什么会那般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心意! 压抑着内心的嫉妒和怒气,魏祯艰涩开口:“你一定要救他吗?” “对!我就是要救他!”被整出了逆反心的楚渺渺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望着魏祯的眼中还带了些快意。 “好。好。好。” 险些被气笑的魏祯连连点头,他用力一扯,猝不及防的楚渺渺跌入魏祯怀中。不等她起身,魏祯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你干什么!松手!放开!”楚渺渺用力挣扎。 “我可以达成你的愿望,可你总要付出点代价。” 楚渺渺一愣:“什么?” “用你自己换那个男人一命,如何?” 魏祯看着怀中的少女愣怔在原地,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她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一起,朱唇启启合合,费力地挤出了一句问语:“你,你什么意思?” 魏祯没有答话,少女娇软的身体就在怀中,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一点点蚕食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润泽的朱唇一张一合,贝齿出没其间,似乎有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世界在向他发出邀请。 鬼使神差般地,魏祯俯首撷住那抹朱红,柔软的触觉令他感到自己仿佛踩在云朵之上,可他还不及细细品味,就听一声清脆的“啪——”,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魏祯你疯了!” 反应过来的楚渺渺用力甩了魏祯一巴掌,趁他愣怔的时候一把推开了他,张皇失措地退开好几步:“你做什么!” 魏祯轻抚着痛辣的面颊,蔑笑着瞧向慌乱不堪的楚渺渺:“孤冒险替你救人,你却连这点报偿都不肯给吗?” 被气到无语的楚渺渺直跳脚:“你疯了!我是要救梁远博,但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没有底线的人吗?我就算是去圣人面前承认罪过,也绝不会委身于你,绝不!!” 深受刺激的楚渺渺将所有的愤怒与恐慌宣泄了出来,伸手一指高大的殿门,恨恨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瞧着愤怒的楚渺渺,听着她毫不客气的指责,魏祯反倒是大笑着离开了寝殿,气得楚渺渺“嘭”得关上殿门,又恶狠狠咒骂了一句“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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