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烈烈,冲天的火焰在黑夜中更像一头凶猛的巨兽无情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受不住烈火的炙烤,巨大的横梁斜坠而下,狠狠砸落在地。 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惊起了周遭的邻居,拎着水桶的男人们来来回回进出火场泼水灭火,女人们护着好奇的孩子们忧心忡忡地望着那被大火吞入腹中的大宅子——惠县县衙。 救火的不是县衙的衙役,而是住在周遭的普通百姓。每个救火的人心中都是满满的疑问:县衙怎么了?为什么救火的人里面没有县衙的人?为什么这火场中听不见一声求救的呼喊? 在巷口墙后的阴影中,一个被身后武人装扮的女子死死箍在怀里的小男孩奋力挣扎着,似乎是想往县衙的方向跑去。那孩子被身后的女人紧捂住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小小的乌瞳中映着火光却溢出了无声的绝望,脸上布满了泪水。 “你不能过去。”身后的女人冷静地说道,“让人发现了你也活不成。” 男孩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辖制着自己的女人。 “是毫无意义地去送死还是活下来为家人报仇,你自己选。” 听闻此言,男孩弱小的身躯一震,挣扎的动作也在瞬间停止。 “如果是我,”女人沉声道,“我就选择活下去。” 活下去! 小男孩再次望向那火光冲天的地方,瞳仁中的绝望逐渐被愤怒所取代。 他要报仇!他要杀他全家的凶手一命还一命! * 原本陷入昏睡的程梓眼皮微动,手上越发用力掐握着掌中之物。直到听见了一声低低地轻呼,他眼前的大火才逐渐消失,全身伤处的疼痛一起涌进他的意识中,疼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这时他听见一道咬着牙说话的熟悉的女声:“程梓,要是醒了就快点松手!” 缓缓睁开双目,程梓先适应了一下刺眼的日光,才渐渐看清楚魏祾的脸。 少女姣好的面容莫名透出几分愠怒。 没招她、没惹她的,为什么要生气? 见程梓醒了过来,魏祾心中暗暗松口气,紧接着一字一顿地对着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程梓说道:“松。手。” 大约是魏祾的语气有些吓人,程梓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力气。魏祾看上去像是终于获得了解脱一样,活动着她纤细的手腕。 程梓一眼就瞧见了那皓白细腕上的青紫指印。 “阿梓哥哥。” 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程梓这才注意到床边还趴着个小胖子魏祉。 “你抓我阿姐的手抓了一整个晚上。”魏祉夸张地说道,“阿姐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在照顾你哦。” 程梓闻言一愣,目光又挪到了面无表情甩手腕的魏祾身上,颇为诧异地问:“真……的……” 因为才从沉沉的昏睡中醒来,程梓的声音干涩喑哑。魏祾听了也不再甩手腕,转身倒了杯半满的温水递到程梓的唇边,一点一点地湿润着他的唇瓣,喂他喝了下去。 魏祾难得有这样细心体贴的时候,程梓的心中五感交杂,紧接着他就听魏祾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下次再这样抓我手腕,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 “……”所以什么细心体贴,果然全都是错觉!听听这话说的,又冰冷,又可怕。 下一秒,可爱的弟弟魏祉立马表示出不同的看法:“才不会咧,阿姐骗人。阿娘说阿梓哥哥在阿姐心里一定很不一样,不然被握住的那一刻就能把阿梓哥哥的手折断了。” 这话其实魏祉偷听来的。 昨夜豫王等人来探视程梓的伤情,也不知那昏迷中的程梓什么情况竟然一把抓住了魏祾的手腕死不松手。而一向警惕性高的魏祾居然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抓着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豫王,他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向程梓的目光就没那么友善了。尤其是发现无论怎么掰都不能使程梓松手的时候,豫王是第一个想干脆掰断他手指的人。 阴恻恻的可怕表情久违地出现在了豫王的脸上,惊得豫王妃赶忙制止了他。一手拽着丈夫,一手拉着儿子,只留下一句:“那就辛苦阿祾好好照顾他啦!”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独留不得脱身的魏祾呆愣在原地,和姑祖母林淇面面相觑。 “你放开我!我要把那个臭小子的手掰断!掰断!” 豫王妃无奈:“你冷静一点!程梓可能就是梦见了什么,随手那么一抓就抓到了阿祾,你别那么激动。” “再随便也不能抓阿祾啊!” “哎呀,要是阿祾不愿意,还等得到你去掰断程梓的手吗?碰到阿祾的那一瞬间——”豫王妃两手做了个错位的动作,口中发出“咔嚓”的声音,接着说道,“他的手就能折断了。” 豫王妃的话像是点醒了豫王,只见豫王惊讶地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阿祾对程梓……?” “具体什么感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两个人对阿祾来讲是能放下戒备心的特殊存在。”豫王妃相当自信地说道,“一个是江映月,一个就是程梓。” 这个消息似乎对豫王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咬牙道:“总之,做我女婿,程梓那小子还不够格。” 豫王妃听了默不作声,只暗暗挑起眉毛。要是说够格做豫王府的女婿,那放眼全国也寻不到能与阿祾相配的青年才俊。 莫名其妙被母亲拉出来的魏祉听不懂父母间的对话只顾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刚才听到姐姐说要掰断阿梓哥哥的手指头时,魏祉突然间响起了这段对话,便和魏祾程梓二人学了起来。 听到豫王不喜欢程梓做女婿时,魏祾轻轻哼了一声:“父王想得也太多了。” 其实这句话只是魏祾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随口吐槽的,但落在程梓的耳中则多了一分不一样的感觉。他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失落,生怕被人看出不妥来。 是啊,阿祾是在圣人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尊贵郡主,他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凭什么做豫王府的女婿?能与阿祾有一段青梅竹马的缘分就已经上天的施舍了。 上天对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公? “阿梓哥哥,你为什么会受伤啊?”魏祉忽闪着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大咧咧地问程梓。 可程梓还没来得及张口回答,就听魏祾淡淡道:“去告诉姑祖母程梓醒了,再去厨房端些热食过来。” “哦。”姐姐发话,魏祉无有不应的。乖巧地就从床边爬起来,一溜儿小跑着离开了。 屋室之内就只剩下了魏祾、程梓两人和一阵沉默。 良久,程梓才又艰涩地开口:“你们知道了?” 故意别开视线看向别处的魏祾轻轻地“嗯”了一声。 “师父……全都说了?” “说了多年前惠县的赈灾银贪墨案和害你全家的幕后指使者是维州节度使蔡杉。” 魏祾的身影冷然平静,可程梓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恨意,堵在胸口令他难以喘息。 “我、我真的是……再也无法忍受了……” 少年干涩的嗓音中带着浓浓的泪意。 “他们贪墨了赈灾款,却把罪名全都扣在那时身为惠县知县的父亲身上。为了让父亲彻底背下这口黑锅,他们伪造了父亲畏罪自杀的假象,将县衙内的所有人赶尽杀绝,最后用一把大火烧毁了所有却留下了一封认罪的遗书。”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少年回想起这段往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热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整整十二年了,我竟然还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为在那个晚上无辜被杀的人们报仇……” 当林淇得知程梓醒来的消息急急赶到屋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魏祾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搭在了程梓的脸上,紧接着用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说道:“不仅没能报仇,还给人添了大麻烦。” 躲在门口观察的林淇闻言不禁在心中感叹:她这外孙女真是空长了副好样貌,说起话来像刀子一样伤人。 正想用帕子擦一擦眼泪的程梓动作一顿,突然就想放声大哭了。 “但是没有关系。”魏祾继续说,“以前是姑祖母陪着你去查这些事情,现在有我们来帮你,一定能让那些黑了心的恶人认罪伏诛。” 少女的声音不大,语气淡然,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般的坚定,像是作出了绝不改变的承诺,许下了绝不更改的誓言。 明明瞧不见少女的面容,仅仅是听到她的声音,听见她说出的话语,程梓就已经被深深打动,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一样。 躲在门口的林淇轻轻弯起唇角,随即转身离开。 看来有阿祾在,她或许不用那般担心程梓会走入歧途了。 * 维州节度使蔡杉夜里遇刺的地点已经被太子左卫封锁了起来,魏祯带着京兆府的人一同勘察现场。 在这些人中,有一稍矮的清俊少年看起来颇有不同。别人都是在认真分析这条路线,讨论刺客可能在什么地点设伏,只有这少年打着呵欠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虽然这种消极怠工的工作态度有些令人恼火,但其他人就算有意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可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人,谁得罪得起啊! 就在众人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少年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啧,可恶,就算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人也不能这么嚣张吧!那么困就回家睡觉啊,这里可是在查案!查大案!就不能严肃一点吗?! 可是通宵守岁玩了一夜的楚渺渺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 大年初一的早上她是想好好补觉来着,结果隔壁东宫来人说要她立马换一身男子装束随太子殿下出宫办事。 上了太子黑账本的楚渺渺哪敢违背东宫旨意,只好强打着精神随魏祯出了门,来了此处,说要查昨夜维州节度使蔡杉遇袭的案子。 太子是个劳碌命,可她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她难道不是个单纯的纨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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