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上明晃晃写着“杀人凶手，断弦难续”。 周氏反射性回头张望，心脏嘭嘭直跳。屋子角落，院子的阴暗处。到处都隐藏着要将自己拉下深渊的手。 她恶狠狠看着眼前的丫鬟，低声质问：“你从哪里得到的这封信？说！” 那丫鬟本来不识字，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只是看到院子外有，还以为是周氏的亲朋好友送来的，被不小心丢了。 哪里想得到周氏看了这封信会这么可怕。 其实平时的周氏还是很和蔼的，对下人虽说不假辞色，但也从不会故意为难。所以下人们对周氏印象还不错。 这一下明显让丫鬟吓了一大跳，周氏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稍微一顿后很快收拾好了原本狰狞的表情。 “告诉我，信封从哪里来的？” 这一句少了恶狠狠的质问，也没了狰狞的表情。丫鬟都觉得刚才是不是自己幻觉了。 “是奴婢刚从门外捡到的，以为是夫人丢失的。奴婢不识字，并不知道……” 周氏见她满脸恐慌和茫然，也知道这人于信封没什么关系。丫鬟也是自己十多年的身边人，没什么理由做这种事。 于是，周氏摆摆手叫她下去。 莹白细长的手指间夹着那张信纸，上面墨色淋漓张牙舞爪的字，好像马上就要透过纸背爬到周氏脸上。 随即，莹白的手指弯曲，原本平整的信纸立时变得褶皱遍布。 即使这样，周氏也有些不满意一般就要继续施力。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清亮的话音。 “娘！我有好消息了！” 周氏原本脸上的肃杀之气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她连忙把手里的碎纸塞进袖子里，整理好表情。一瞬间变成一个等着夸奖儿子的标准好母亲。 “怀儿回来了，有什么好消息，这么开心。” 萧怀笑容灿烂，额头上还有奔跑导致的薄汗。皮肤白皙细腻，穿着一身红色的圆领袍子。腰间悬挂着一个碧绿的玉佩，行走之间叮当作响。 一看就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富家子弟。 周氏拉过萧怀的手，安排他坐在自己身边。 “娘，我告诉你。前几天画院补缺，我一个朋友进了画院。他说画院里马上就要招些学生，我可以报名进画院了！” 萧怀从小就喜欢画画。周氏极为宠溺他，萧府其他人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也很是宠爱。 所以萧怀从小就没有其他世家子弟一样的功课方面的压力。 不仅如此，知道他喜欢画画，周氏极力支持。 所以，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周氏也很是开心。 “那真是不错，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萧怀不慎在意：“都是好朋友，不用刻意道谢。” 周氏点点头：“那就过几天家里办宴席的时候，叫你的朋友也来坐坐。那天家里人多，也让你的朋友多认识几个人。” 自己的哥哥和父亲在朝廷里的影响力有多大，看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可窥见一二。 等到后天办宴席的时候，肯定很多人前来参加。让人过来结识几个人也不错。 萧怀点点头，爽快答应。 “那好，我让王管家写个请帖。怀儿，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赵修缘。” 另一边的江闰正在等待赵修缘。 摘星楼里人不多，大部分都沉浸在说书人的故事里不能自拔。 也有不少人约在这里谈生意谈事情，角落里还有几个诗人正在吟诗作对。 江闰找到了心字号桌子，坐下点了一杯茶。 赵武和小青很快便被台上的故事吸引了过去，随着说书先生的故事情节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悲伤。 两人看好江闰跑不了就算完成任务，所以江闰手里的小动作并没有被发现。 江闰装作不小心把筷子碰到地上，趁着弯腰捡筷子的机会把手心里的纸团放好。 在没人注意到的桌子雕花缝隙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等到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留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之后，赵武和小青一阵唏嘘。 被未完情节勾的抓耳挠腮，俩人恨不得钻到说书先生脑子里去看看。 小青：“怎么每次都是到最精彩的地方突然停止，说书先生坏得很！” 赵武虽然也有些唏嘘，不过看起来比小青理智多了。 “我们在边关的时候，有个兄弟他爹就是说书的。他给我们说过这段，我知道，要不要说给你听？” 小青立马捂住耳朵，浑身上下写满拒绝。 “我还要留着悬念下次听呢！千万不要毁了我的故事！” 赵武一脸难以理解：“不是你说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的，告诉你又不听……” 小青大摇其头：“你说的干巴巴的，哪里有人家说的好听。还是算了。” 俩人争论不休，江闰又喝了一碗茶水后起身说自己饿了。要回去吃饭。 于是三人离开了摘星楼，驾车回了萧府。 就在三人出门之后，不远处一张桌子上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起身来到心字号桌子边。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即使大白天众目睽睽，他也好像隐身了一样。 那人身量不高，正是普通人的身高。 他微微弯腰，雕花缝里的纸团就到了他的手里。 小小的纸团被迅速展开，迅速阅读完毕，又被送回原位。 那人也离开摘星楼，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摘星楼还像刚才一样，人生熙攘。戏台上又换了一个人，唱的是民间小曲。 时间接近正午，一辆青布马车缓缓停在摘星楼外。萧怀率先撩开帘子跳下车来，尔后又回头招呼还在车里的人。 “赵兄。到了，咱们进去吧。” 帘子缓缓掀开，正是赵修缘。 昨日说了要邀请赵修缘去萧府做客，今日萧怀就邀请了赵修缘过来吃饭，顺便把请柬给他。 赵修缘进了画院，就是半只脚踏进了京城权贵圈。所以对于萧怀的邀请喜不自胜。 毕竟萧家可是最近京城炙手可热的大家族，与萧家攀上关系可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所以等到萧怀说要邀请的时候，他提议二人来摘星楼吃饭。 一是表示自己对萧怀这个朋友的重视，二是来赴江闰的约。 在赵修缘心里，江闰本来是个很优秀的生意伙伴。可是随着两人接触越来越多，赵修缘对江闰也越来越了解。 她身上有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也有很多神秘的地方。 明明出入都有马车接送，穿戴也都是京城里顶尖的，还有两个奴仆随行。按正常来讲，江闰不会少钱花。 可是，她会偷偷接下单子，偷偷送来画卷，还会偷偷联系自己。好像害怕什么人知道一样。 这样的矛盾，全都组合在一个人身上。更重要的是，江闰的画技还那么好，简直可以算天下一绝。 更重要的是，江闰清冷白皙的样子，简直就像月中仙子一般…… 思绪好像滑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方，赵修缘赶紧打住。跟着萧怀的步伐走入了摘星楼。 说起来，赵修缘家里也是世家。只是赵家的根基不在京城，而是在陇西。 赵家祖上曾做过宰相，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赵修缘的父亲也做到了知府，家里颇有产业。 修缘书屋就是其中之一。赵修缘来了京城无处落脚，他又是个喜欢折腾的性子，所以在等待画院补缺的时间里，就成了赵老板。 进了摘星楼，本来走在萧怀之后的赵修缘突然紧走两步到了前面。 萧怀顿了一下，见他大步迈向了心字号桌，二话没说坐了下来。 “赵兄格外喜欢这张桌子？” 赵修缘笑道：“是，这里视野极佳。看台上正式我喜欢的小曲。” 萧怀也点点头坐下，不过他并不喜欢听曲子。只是对赵修缘手里的画作感兴趣。 “赵兄，你前些日子说你手里的画都是一个民间画师画的。那人怎么没来考画院，有那样的记忆，画院肯定能考上的。” 而且，那个画师的手法完全就是江浦的翻版。若是进了画院，一定会得到皇上的青眼。那以后飞黄腾达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赵修缘也觉得，江闰简直就是江浦的另一双手。只不过…… “我朝没有开放女子科举，所以这个画师注定到不了画院。” 萧怀听了这句话，也有些惊讶。 “竟然是个女画师，那可真是天纵奇才。若是有可能，真的想见见她。” 若能于这样的人坐而论道，那可真是千年修来的福气。 相对坐的两人画技都是景朝一等的，毕竟赵修缘能够自己考进画院。而萧怀作为萧家的孩子，从开蒙起接触的就是景朝最好的老师。 而江闰的画技，得到了两人的一致好评。不仅如此，这几天一直有人前来打听江闰的事，估计也想与她做生意。 赵修缘攥紧了手里的纸团，不知道这次江闰找他有什么事。 二人吃完饭，各自回家。赵修缘的店铺离摘星楼不远，可以安步当车。 于是，目送萧怀离开之后，他轻轻展开手心里的纸团。 然后，赵修缘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睛。站立当场，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泥偶木雕。 直到行人纷纷侧目，还以为他突发重疾前来询问关心时。他才慌慌张张，怀抱着巨大的秘密离开众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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