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大狱中有人癫狂呓语,有人大喊冤枉,有人眼神呆滞,有人正在受刑,皮开肉绽…… 狱卒们却是见怪不怪,三两人聚在一堆喝酒闲扯。 而大狱尽头的木门之内,却是一派温存,甚至能听见几声喜鹊的叽叽喳喳。 只是隔着一扇门,一半天堂,一半炼狱。 赵姬哭尽了满心的委屈,也渐渐冷静下来,吕不韦贴心细致地为她拭泪,不停地柔声安慰。 小昭看着两人,实实在在为赵姬开心。 秦昭襄王五十年,秦军围攻邯郸,嬴异人作为质子恐是性命难保,遂与吕不韦连夜出逃,留下赵姬孤儿寡母。 六年,整整六年,赵姬等待了六年,独自忍辱负重六年,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管赵姬与吕不韦和嬴异人究竟有怎样的感情纠葛与权衡利弊,如今她终是盼来所盼,小昭就为她高兴。 毕竟人生所求,除了感情,还有很多。 “咳咳,”吕不韦应该是发现了小昭的存在,放开了赵姬,并且对着赵姬行了一个大礼。 “臣今日来接夫人出去,夫人且梳妆,臣就在外面等候。” 赵姬懂的吕不韦的意思,顺势端起身子:“好,你去吧。” 吕不韦走出去,恭恭敬敬地关上了门。 赵姬看了一眼小昭,微微一笑,又回到了妆台前。 小昭跟过去,拿起梳子,轻柔地为赵姬梳头。 赵姬看着铜镜中为自己梳妆的姑娘:“小昭可有心上人吗?”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小昭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那场宴会,他在自己怀中没了气息。 “没有。”小昭的语气平淡,但是眼神却变得悲伤起来。 他算是……心上人吗? 小昭不可否认,与他四目相对时,内心有过悸动,但是说是爱情好像差了些什么。 赵姬察觉到了小昭的不对劲,却没有继续追问,她转过身,拉住小昭的手:“小昭,记住我的话。对于男人,可付出真心,却不可付出全部真心。” 小昭:“是,夫人。” 赵姬一笑,轻轻拍了拍小昭的手:“我情愿你一辈子的不懂。” 小昭帮赵姬梳妆费了不少时间,两人走出去,吕不韦还在门口耐心等候,见到赵姬来了:“夫人,车架已在外头等候,请随臣来。” 赵姬:“好,一切你安排就是。” 走出大狱,小昭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只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夫人!夫人你没事就好!”只见刀婆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眼中还泛着些许泪花。 赵姬笑道:“我没事,婆婆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刀婆婆搀着赵姬:“咱们回家,回家。” 刀婆婆扶着赵姬上了马车,吕不韦跟着就要上车,却被刀婆婆拦了下来。 此人虽然救了夫人出来,可是不管是在酒馆,还是此时此刻,始终隐藏在黑袍之中,如此装扮,不是光明磊落之辈,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马车中的赵姬却发话了:“让他进来吧。” 刀婆婆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好放下了拦着吕不韦的手。 吕不韦和赵姬同乘一辆马车,刀婆婆和小昭的马车在后。一路上,刀婆婆不住地掀开车帘,观察前面那辆车等我情况,生怕赵姬受了欺负。 刀婆婆:“小昭,那黑袍人是谁,你知道吗?” 小昭知道,但却只能摇头。 “我真的糊涂了,你伺候夫人才几日,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 刀婆婆一路上絮絮叨叨,小昭就听了一路。 终于,车架停了下来。小昭揉了揉耳朵,可算是到了。刀婆婆急切地先下了车,赶紧挤到赵姬和吕不韦中间,企图用自己把赵姬与“危险”隔离开来。 许是甚少看到吕不韦吃瘪,赵姬以袖掩面,却止不住笑意。 进入酒馆以后,赵姬抬眼看了看这熟悉的一切,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兴奋中还夹杂着几分野心:“终于回来了——婆婆,你去叫政儿来我房间。” 刀婆婆看了一眼吕不韦,说了句是,就退下了。 小昭虽然在这里住得不久,现在站在这里,竟有了故地重游之感。 赵姬:“小昭,你跟我来。” 小昭,赵姬与吕不韦三人来到赵姬的卧室前,赵姬:“小昭,你在外等候便是。” “是,夫人。” 赵姬如此谨慎,想来是要商量归秦的事。 小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赵政才来,看了一眼小昭,敲过门,得到赵姬的允许,他才推门进去。 小昭站在门外,听不见里面什么在说什么,但根据历史记载,今年便是赵政回归秦国的日子。 不过,这天空刚刚还是阳光普照,现在却有乌云飘来,遮住了阳光,这才晌午,一切看起来都混混暗暗的。 这时,房间传来一阵器皿碎裂的声音,惊到了小昭,这是好事儿,怎么还打起来了?小昭想进去看看,但是理智让她放下了想要开门的手。 “哐”的一声,赵政夺门而出,手中还提着一把剑,那剑刚刚还佩戴在吕不韦身上。 看到小昭还在,赵政倏地压住了怒气,但还是快步离开了。 赵姬赶紧追出来,握住着小昭的手,语气里带着恳求:“政儿抢走了剑,你帮我去看看他,我怕他受伤!” 小昭犹豫了一下,随即拍拍赵姬的手:“夫人放心,我去看看。” 小昭朝着赵政离开地方向,一通狠找,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小昭倒是累得气喘吁吁,这人能去哪儿呢? 难道在那儿? 小昭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扇隐蔽起来的木门。果然,门外的野草有整齐地切痕,门锁也断了,同样是切口整齐。 想来是那把利剑的“功劳”。 这次不用隐藏自己了,小昭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原本雅致的园子被破坏殆尽,所有花木一律凌迟,就连露苗头的小野草也不例外。 站在园子里,还是能听见叮叮当当地砍伐之声,小昭寻着声音找去,果然在更隐蔽处看见了赵政! “为什么当初要丢下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为什么让我在赵国受尽欺辱!都是为什么!” 赵政咆哮着,情绪几乎失控,就如那日殴打辱骂之人一样。 他踢起脚边的利剑,用手稳稳接住,冲上前去,狠狠地刺穿了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树干。 想是一路疯过来,力气也用尽了,赵政喘着粗气,也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一转头,看见小昭就站在身后。 片刻过后,赵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夫人叫我来的。”小昭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哦,”赵政没有再问,“你可以去给母亲回话,我很好。” “是。” 赵政:“等等。” 小昭停了下来。 赵政:“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小昭回头,不懂赵政的意思。 赵政:“那日,你为着母亲和我说了许多话。今日是我,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小昭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一个实验员的职责范围,而且赵姬母子就要归秦,她实在不想卷入更多。 赵政:“可是,我想听。” 小昭:“公子,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赵政:“是什么?” 小昭:“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赵政思忖片刻:“的确。那你——愿意跟我去秦国吗?” 啊? 赵政这一问,让小昭不知如何回答。她本想赵姬母子离开的那天,她的实验结束,也就回去了。 可是见赵政的眼神里,露出少有的期待,让小昭一下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小昭没有回话,赵政眼神闪过一丝失望,他走到刚刚被他一剑封喉的树干前,一把拔出了那把利剑。 赵政朝着小昭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右手执剑柄,左手托剑身,递给小昭,十分郑重地说道:“还有几日,若是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小昭同样郑重地从赵政手中接过了剑,目光所及之处,几缕寒光毕现。 赵政没走几步,回过头来,对着小昭说道:“对了,从今日起,我叫嬴政。” 少年意气风发,目光所及皆是高远,如鹰击长空,敢叫日月换新天! 赵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面色凝重:“我很担心政儿,千万别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吕不韦此刻已经卸下伪装,大手搂上赵姬的肩头:“政儿深沉内敛,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那小姑娘若真如你所说,定能劝说政儿一二。” 赵姬:“但愿如此吧。” 她应该去吗? 深夜小昭辗转反侧,来回拉扯,最终还是决定向上头汇报,既然自己决定不了,就让别人推自己一把。 小昭连夜写了一份情况说明,向实验室汇报了这一情况,第二天清晨,小昭只收到李院长一句回复。 “如今你有机会,想去看看就去吧。” 既然领导允许,那便送佛送到西吧。 盈盈酒一夜之间关了门,这成了邯郸街头巷尾的稀罕事。一传十,十传百,竟有人开始到酒馆门口写诗作赋,以表怀念。 这大千世界是有些古怪在里面的,你天天出现时,骂你得是那些人,你消失时,怀念你的还是那些人。 不过,这外面再热闹,也融化不了酒馆内的愁云惨雾。 赵姬端坐在主位,面前放着六个托盘,每个托盘上都罗着钱币,每摞钱币足有五六岁小儿那么高。 这是有些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拥有的财富。 下面坐着的,无论是歌女还是杂役,看这阵势,都知道是要做什么。老板娘这些年,也是真心对他们好,饮食住宿,发放月钱,从来没亏过他们。 他们自然是舍不得离开的,要是离开了,哪里还能找到这样好的差事。 赵姬:“你们都是跟着我多年的,大浪淘沙,留下的必是真金。我若没有必须离开的理由,也是不愿的。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等会儿由刀婆婆分发给大家。” 说完,赵姬头也不回地立刻起身离开。 先离开的人,永远都不用面对离别。 很快到了归秦前夜,但是好事多磨,才是老天爷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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