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上下,满朝文武,所有的人都聚焦在元珠珠与孽龙的大战。 他们似乎忘了,太极殿内,还坐着一位皇帝——还未死绝,还没退位的雷皇。 雷皇。 不,此时他更喜欢自己另一个名字——虞雷。 在药物作用下,那种仿佛魂魄离体,飘在深渊上空的不真实感总算缓和了些。 情急之下,虞雷到底还是松了口:“珩儿,别去,别去!” 胸口的气息虽顺了些,但虞雷此刻的脸色已经与死人无异!不过是强撑着被拉回来的一缕神志而已。 也许是因为这样,虞雷眉目间真情流露,再也做不得假。 他不再是昏庸无道的君主。 再也不是那个不近人情,冷冰冰的父君。 可多年来的疏离早已刻入骨髓,形成一种习惯,忽如其来的温情实在不适合他和三子。 面部线条早已习惯冷硬,失态也仅仅只是脱口而出的一刹那。 “别去,你别去。”而后,虞雷的口吻重新变得强硬,“你出去又有什么用呢?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自言自语:“原来,那丫头竟是你的助力!得她相助,你的皇位才坐的稳……虽是计划之外,结果倒是、倒是不错。” 虞雷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虞珩蹙眉,转身时不由得一顿,探究的视线打量起男人来。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朕同你此时的想法一样,不问那丫头的来历,只愿她能打赢这场仗!”虞雷试图与儿子共鸣,自以为是理解,自以为是——同为帝王心术。“让人平安度过这一劫,她的确有资格作你的皇后。不为别的,凭她一身本事,就能让你稳坐帝位,震慑西霜。” “万幸的是,元家已无后嗣子孙;待镇国将军百年后,便可顺势收回兵权。” “届时,你就可以放心重用元丫头了。” “有生之年,她若能为你收服西霜国,那便再好不过了。” “也许,东虞国的命运,真的会在你们这一代手里彻底扭转……” 听听,循循善诱,苦口婆心。 他像极了合格的严父,弥留之际慎重将这个国家交到儿子手里,只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倾尽所有。 不知情的人,还真为因这一幕掉两颗鳄鱼的眼泪呢! 这就是,久违的父子慈爱么? 虞珩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曾经他是多么渴望父皇能够多看他一眼……在他的设想中,若有一日,父皇将他叫到跟前,细细教导,他该有多开心啊!曾经在冷宫中所遭受的一切,他都能够释怀,真的。 可是,想象终于实现了。 虞珩却发现,看着垂垂老矣的面孔,听着他那些看似关心的话语,内心竟然起不了半点波澜。 “您这是在关心我么?”虞珩冷心冷清,甚至不愿意靠近他。“这番话,也许在您将我出卖给妖族公主之前说,或许儿子会领这一份情。” 可是现在。 未尽之言,虞珩不说,雷皇也听的明白。 虞雷的表情当即卡住,欲言又止。 可他看着儿子漠然的神色,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您说完了?” 虞珩说完,扭动就要走。 虞雷急了,猛拍大腿:“你站住!站住!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你已经是东虞国的新帝,为君为王者,切不可别女人牵绊!你的命,比千千万万的东虞国子民重要太多!怎可冒险?” 虞珩脚下又是一顿,转身时双眸冰冷:“说完了吗?” “您不是想要毁掉这个国家么,我做不做皇帝,有何紧要?今日即便是亡国,不正合了您的心意?” “儿子倒是希翼着,出去与她死亦同穴!” 虞珩又说:“也许,您是真的有苦衷……但,父皇,那是您的选择,而不是我的!所有发生的已经发生,所有痛苦过的已然经历,您何必寄希望于弥留时的只言片语,就能挽回一切呢?” “对您来说,为了冲破命运摆脱桎梏,可以伤害妻儿;可以拿整个东虞国去赌;可是啊父皇,她比你们重要,比复仇重要,比这天下重要!” 虞珩隐约猜到了男人的“秘密。” 他回眸,眼底坚定无比:“当年,您登基时,选择弃情绝爱,抛弃母后;今日我登基,我选择的是与爱重的人共同进退。” “父皇,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说着,头也不回的从男人视野中消失。 太极殿内,安静得很,虞雷甚至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缩影,他被全世界抛弃的缩影。 雷皇瘫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龙椅,目光涣散,良久之后唇角才勾起无奈的弧度:“当初花妖的诅咒,一语成谶啊,朕,终究还是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国师,朕这一生,真的错了吗?” 国师屹立在大殿下,沉默。 雷皇望着虚无的远方,回顾这可笑的一生。 “珩儿说得对,这是我的选择……所以,无论得了个什么结果,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作出选择的那一刻,朕就已经做好了不得好死的准备。” 雷皇自嘲:“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他该无怨无悔才是。 可心头有一角,藏着的遗憾。 “曾几何时,朕也曾意气风发,雄心壮志!可那一日,进入神庙,朕窥探到了东虞国皇室的秘密。” 东虞国,看似几经轮回,实则是一座死城。 同一批人,在这片大地上生生死死,来来回回。 从未得到过真正的轮回、新生,乃至死亡。 表面看着有老人离世,婴孩儿出生,反反复复,不过是同一盘棋盘里的棋子,无增无减。 其实,很容易就发现其中端倪的,只需要勤政的皇帝统计一下全国人口,对比便知。 外行人不懂其中门道,瞧一瞧正法大道便可知。 真正的三界轮回,是以生前功德罪孽为基准,成了精的动植物因功德能有转世为人的机缘;而恶人坏人,下一世则沦为猪狗羊马,这才是真正的天地规则。 这才是三界良性的运转。 东虞的情况,属实不能用常理判断。 这些年,雷皇隐隐约约猜到了,幕后之人的目的:那人将人族抓起来,放在东虞国地界,生死循环,似乎是在找一个人!他似乎肯定,等待的那个人,一定会在东虞国的土地上重生。 因此,这片大地,并没有真正的轮回。 看似自由的灵魂后,牵扯着密密麻麻的线——木偶线。 这片土地上的人族浑然不知,自己日复一日重复过活着;这也正是东虞国即便西霜打压得再厉害,依旧存活的真正原因。 为了挣脱命运,雷皇选择同历代皇帝一样,亲手斩杀同族血脉,希翼用血咒,重新拉下一位神祇,结束这悲惨的命运。 这样的过程无疑是痛苦的。 于朝臣们是痛苦的,于黎明百姓是痛苦的,可那样的选择何尝不是虞雷在一步一步逼疯自己? 推翻曾经所有的品质,等同于将自己回炉重造。 就是在一步又一步看似荒唐的选择中,虞雷已经很难分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已经深陷其中? 尤其是,当他选择将襁褓中的儿子扔进冷宫自生自灭。 尤其是,他不得不与皇后决裂。 他一点一点的将所有在乎的,珍视的人和事从感知中剥离。 在一次又一次面对她冷漠的无声控诉,虞雷终于爆发了,犯下了一件此生不可原谅的事!感情,隐忍伪装只不过是一时的,总有控制不住的一天。 那晚,他发疯的闯进凤凰宫,不顾她的意愿,明知她沉浸在母子分离的痛苦中,明知她怨他,怪他……就在那一晚,自己亲手将那一份怨怼,转化成了刻骨铭心的恨。 那晚过后,安乐出生,然而帝后却彻底决裂。 她锁上了凤凰宫,也封闭了自己的心;再不肯与他相见。 失去了最后一点念想,虞雷越发的疯魔了,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女儿一人身上,至于其他…… 呵呵,行事作为越发放荡。 明知玉贵妃是只恶心的妖,可他装得那叫一派深情相许! 想到这里,雷皇不免有些得意,那个女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早已被他知晓!一直以来,他将她耍得团团转! 既然自己做了昏君,总得扶持一个女人担了妖妃的名声! 虞雷薄唇泛白,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瞥向大殿偏门一处:“你从前待字闺中时,便最在意名声;这一世,朕伤你至深,总不能将祸国殃民的名声再扣在你头上。” “原本,朕不打算留下血脉的……” 尤其是延续香火的子嗣。 “可是,新婚后不久你就怀孕了,那样高兴!天知道,朕多少次想要告诉你,必须打掉肚子里的孩子……终究不忍说出口!朕想着,或许是个女孩儿呢?” “哈,结果……” 为了终结悲剧,虞雷甚至起了灭国之心。 由此可见,他的决心。 可是,阿珩的出生了,将他推入难以抉择的境地。 虞雷不止一次,半夜悄无声息来到冷宫,想要亲手掐死嗷嗷待哺的儿子——他和静姝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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