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第二日终于停了，靠着“没毒”的野果，两人又在林子里兜转了几天，终于寻回了东林县。 慕容旸怕自己的真面目引来危险，在城外忸怩地不想进去。燕雉看他面黄肌瘦的脸、破烂的沾满泥泞的衣服、乱成鸡窝的头发，呵呵一笑，温柔道：“我保证，你这模样就算你妈见了也认不出来。” 慕容旸淡淡看了眼燕雉没有反驳。 两个人排队入县，差点儿被守卫捏着鼻子当成野人赶出去。燕雉好说歹说才证明自己的文明人身份，这才进了县城。 离开几天，城内却发生什么大事儿一样，一群人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燕雉也凑过去。 那些人瞧见她，捏着鼻子赶紧避得远远的，燕雉才看见她们围着的是告示牌，上面赫然一张海捕文书，左边写着“案犯杨容木，两白银缉拿归案。”右边则是一张画像。 燕雉歪头看着这样画像，啧啧摇头。这画像，除了是俩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慕容旸便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慕容旸何必戴又闷又热的胶质面具，真是自讨苦吃。 虽说二百银确实很多，但是这有什么好讨论的。燕雉又去看告示牌，发现就在海捕文书旁边，一张更大的告示，是斩首示众的告示！ “案犯乞丐小六，纠集恶势力装神弄鬼戏弄官府，罪大恶极，于六月十九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小六被捕了？ 燕雉眉头紧紧皱起来，他只是想要那五十两白银，却从未想要害死过谁。六月十九日斩首示众，今天是何日？ 她正想着，忽然一道怯生生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 “小姐？” “红菊，”燕雉勉强打起精神，“你怎么在这儿？” “小姐，您说六月十八日让我在这儿等——” 燕雉猛地想起来，看见不远处听她们说话的慕容旸，立刻捂住了红菊的嘴，小声在红菊耳边快速说道：“我身后的那人便是，阴差阳错说来话长，你就当不认识他。” 然后立刻将手从嘴上放下来，转而抚上红菊的脸，一把抱住了她，十分姐妹情深的模样。 “红菊啊，我终于回来了！我们回去吧！”燕雉又招呼过慕容旸，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对慕容旸道，“你既然为了五十两银子去捉鬼，想必也没什么钱，我们还有些富余，便行行好，包你吃住了。” 慕容旸不置可否，自然跟在她身边。 红菊的反应却淡淡的，待燕雉松开她，红菊神色郁结地沉默着。 燕雉没忘方才的疑问，皱眉问红菊：“对了，我不在的这两天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小六是怎么被抓住的，我还以为他要远走高飞了。” 红菊却忽然抬头：“小姐，官府说是有人主动报案……不是，你吗？” “怎么可能，我被困在山里差点出不来了。”燕雉一脸懵。 “幸好，幸好不是小姐你。”一瞬间，红菊眼中蓄了泪，又哭又笑的，她胡乱抹了一把泪，“小姐，小六不是个坏人。” 见燕雉不解，她拉住燕雉的手，拽着她快步往客栈走去：“小姐随我来。” 红菊身量小，平时那么柔弱，现在却风风火火的，燕雉跟在她身后都要踉跄了。她们穿过众多行人跑回客栈，又上了二层的房间。 红菊将门一把推开，满屋的阳光下，一个白白的小人在哪里咯咯笑，见红菊回来了，碎步跑过来搂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怀中：“红菊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哥哥呀？” 这个孩子不过五六岁，皮肤、头发、睫毛都是苍白的颜色，瞳孔是特别特别浅的灰色，看人的时候都像是无法聚焦一般。 燕雉见过这个孩子，她在县衙里昏迷的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这个孩子，她还以为是她的幻觉，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个人。 “这是……小六的妹妹？” 红菊一手揉着女孩儿的头，一边道：“对，她叫小九，是小六的妹妹。因为小九长的和别人不一样，从生下来就受别人的欺负。小六想要保护小九，便在乞丐孩子里做了老大。他是为了小九能吃到县衙给死者贡品里的食物，才扮鬼吓人的，谁知道事情发展越来越严重……他把小九托付给我照看，我才能被允许去看小姐你。” 小九乖乖听她们讲话，嘴里含着自己的大拇指，眼神懵懂。 燕雉蹲下身，满身污泥的她把小九吓得往红菊怀里缩了下。燕雉温柔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说着举起手，在小九脸上轻轻刮了下，将她白皙病态的脸蹭上尘土。 小九愣了下，然后鼻子皱起来，咯咯笑了。 真可爱的孩子啊。 傍晚，燕雉闭着眼睛泡在浴桶里，心绪纷乱。 这几天发生的一幕幕都浮现在她的眼前，小六给红菊送回钱袋时候黑亮的眼神；小六谈及要远走高飞的兴奋；小九那被保护着的单纯…… 都是NPC，都是NPC，燕雉告诫自己。 “叮！119检测到重要角色红菊内心十分难过，您的虐度分值为他人体验值*0.1,最终值为50点，可对剧情进行微小改动。” “可以让小六活下去吗？” “不可以。” 燕雉无视周扒皮风格的119，穿好衣服悄悄走到了红菊的门口。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恰好见慕容旸迎面走过来。 慕容旸盯着燕雉的，似乎有些担心。 “不是你举报的吧？”燕雉发问。 “不是我，我不能未卜先知。”慕容旸眸子冷下去，“何必如此庸人自扰，这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做了坏事就要付出代价不对吗？” 燕雉本来心烦，但是不想和他争吵，便低声道：“无人教养的半大孩子，从小便挣扎着生存，这难到是他们的错吗？为何不是狗县官为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负责，反而是孩子们因为要活下去，而被杀掉？” “即使这样，”慕容旸声音依然冷淡，“你又能做什么？”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燕雉的拳头还是紧紧握起来，在119一波一波的警告下，才又松开。 她还想说些什么，红菊的门忽然打开了，她眼睛肿肿的，明显是哭过，但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低声道：“小九想哥哥了，我去给她买些玩意儿，你们要来吗？” “不了。”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地转身离开。 燕雉返回自己的屋内，脱下外套，将捆绑伤口的布条拆开。 她拿起一个茶杯，颠了两下，猛地掷在地上。茶杯顿时四分五裂，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对准了自己马上就要愈合的伤口，重新割了下去。 谁说她不能做什么。 新长好色嫩肉翻出来，血顺着手臂蜿蜒滴在地上，钻心的痛。 燕雉额上冒汗，嘴唇泛白，脑中传来119的提醒：“拯救者你在做什么？” “怎么？50的虐度值不是可以对剧情进行微小改动吗？我让自己的伤口好的慢一些，好得到男主的愧疚，不行吗？” 燕雉继续割开伤口，从手背一直蜿蜒到小臂。 119一遍一遍更新虐度值。 “叮！119检测到拯救者身体受到残害，虐度值达到80，可对剧情进行微小改动。” “叮！119检测到拯救者身体受到残害，虐度值达到90，可对剧情进行微小改动。” “叮！119检测到拯救者身体受到残害，虐度值达到100，可对剧情进行较大改动。” 燕雉停手问道：“可以救小六的命吗？” 119冷漠回答：“分值不足以改变人物生死。” 燕雉冷哼一声，颤抖着嘴唇继续更深地划开伤口。 119却立刻道：“此分值满足触发隐藏剧情的分值要求，触发剧情并完成剧情任务将会获得修改剧情的奖励，请问拯救者是否要触发。” “要。”燕雉强撑着回答。 119：“叮！已开启隐藏剧情《闹鬼的县衙》，拯救者任务，找出闹鬼的幕后角色，拯救者已经找到任务答案乞丐小六，获得奖励修改剧情，请问是否要现在使用？” “是。” 119：“叮！系统已检测到拯救者的意图，将给予拯救者两日内充分的自由，若拯救者有需求，系统也会尽力给予帮助。” “……没了？”燕雉大失所望。 119：“没了。不过119这里有故事背景和人物介绍，请问是否需要。” “需要。” 周围的场景像镜头变焦一样迅速远去，一片空洞的白中，燕雉看到周围有许多门，门上的匾都有字，但是是燕雉看不懂的字。119告诉燕雉去编号为5的门里。 燕雉推开门，周围瞬间切换场景，燕雉成了小九。她被裹在襁褓中，伸出自己莲藕似的白嫩手臂伸向天空，周围是巨人一样步履匆匆的大人，有人经过她时会放慢脚步，但是叹息一声就又离开了。小九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还是无忧无虑地笑着。 可是到了晚上，小九肚子饿了，她大哭起来，手臂伸向天空，黑暗中却什么都没有。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路上怎么会有小孩儿，不是野猫叫？” 小九听到人的声音了，放生大哭起来，仿佛是在求救似的，然后一个半大小子从树丛里穿过来：“呀！这里真有个孩子，快过来瞧瞧！” 小九悬空，被人抱起来便不再哭了，只是嘬着自己的手指，好奇地看着那个人。 “呀，这孩子头发是白的。” “你自己都养不起，把她扔在这里吧，路过有钱人会带她走的。” “要是有好心人，白天早把她给抱走了，那些有钱人可不会因为可怜别人吐出一个子儿来！”说完，那半大小子便又低头来逗小九，“我以后就是你哥了，我叫小六，你就叫……叫小九吧！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肯定有你一口吃的！” 场景转换，燕雉又变成了小六。 他正站在街边卖力乞讨，路过的人根本不会看他一眼，零星几个好心人也只是赏几个铜板，这些东西根本不够养个婴儿。看着嗷嗷待哺的小九，小六的胆子变大了，他去偷去抢，只要能有钱，就什么都不论了。 他从每天被人打，到了能反抗，能把别人打趴下。小九也从襁褓里只会哭的婴儿，变的会爬会说话，她第一句话叫的是：“哥哥。” 小六开心死了。 可是小九长大，对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头发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有人说她是怪物，小乞丐们在小六不在的时候，便会戏弄欺负她。 小六只能把她藏起来，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们两个越来越高，食量也越来越大了，小六正发愁呢，听到别人说县衙里有个女人被审的时候，忽然一头撞在地上，自杀了。血流了一地，县衙请了师父超度，摆了好多贡品。 小六晚上便去县衙偷贡品，不知被谁看到了，便传出了县衙闹鬼的说法，第二日竟又摆了一模一样的贡品。 场景变换，燕雉成了一个女人。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厅堂之上。 “陈氏，你丈夫指控你勾连邻里，作风不良是否属实？” 陈氏难以置信地看着旁边伏低做小的男人，痛苦地摇头：“不是，县老爷不是啊，是陈郎时常殴打我，您要为贱婢做主，这都是他胡说的，我只是想要和离，为何要将我绑起来啊？” 面对这一系列指控，县令展开扇子掩面，和旁边的男人对视了一眼，重重敲下惊堂木：“罪妇陈氏，勾连邻里不守妇道，还妄想和离，你丈夫陈最等你回头，便和他好好过吧。下堂。” “不是啊！县老爷不是啊！”陈氏要上前去求情，立刻被拦下，纠缠中她的衣袖滑落，上面新旧淤青交叠着。 见县令已经离开，陈氏瞬间卸力，双眼空洞无神。 身后的男人阴狠开口：“敢把我告到这里，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陈氏听见这话浑身一抖，忽然嘶吼一声，猛地推开众人扑通跪下，昂头再用力向地上撞去。 燕雉眼前一黑，闭眼再睁眼，又回到了客栈的屋子里。 她还记得记名处衙役冷冰冰告诉她的闹鬼背后的“隐情”：“疯女人和别人乱搞，还想把丈夫告到县衙，和奸夫搞在一起，被捅出来后，脸上挂不住自杀了。” 燕雉嘴角扯出不知哭还是笑的弧度，手却不自觉地用力，没注意到瓷片还握在手里，割伤了手指，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好痛！”她回过神来，眼里莫名涌出来泪，“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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