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阴云密布,那是因为王母也将雷公电母叫了过来,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他们的用武之地。 汪洋大海中,一尾鲛人仰着脸,缓缓听着王母叙说些什么,也就是这样,才从她的那张脸上看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神情。 等龙王携渊泽海精来到时,积攒已久的乌云竟然逐渐散去,这意味着,天庭那方的怒火正在减轻? 龙王松开老龟的搀扶,不想露出自己的半分虚弱,更不想让天庭的人看出,“王母,你们竟然真的派兵前来了?” 他还是不敢相信,堂堂西王母,竟然偏袒凤族,然后要拿他龙族以及渊泽所有生灵陪葬。 不由自主瞪大的双眼周围满是纹路,沟壑深邃,虞飞甍看来,也绝没想到他会在一瞬间老成这样。 “龙王,看在司命星君的面子上,凤凰泣丹一事,天庭就暂且不再追究。” 王母突然这样说,打的龙王措手不及,不过,话是这样说,她依然没有给出好脸色,“你们好自为之!哼。” 漫天天兵天将以及各路神仙在一眨眼间消失,轰隆隆的乌云雷电最后闪了一声,全然是对他们的警告。 稀薄的云光落在龙王眼前,老龟再次搀扶住他,将那衰老的身躯稳住。 龙王摇头,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他动脑思考好像也极其费力,想了半天,这才看向鲛人,浑浊的双眼闪烁着清明。 虞飞甍不知为何,已经能感受到些许悲伤了:“刚才那是西王母,事情我都同她讲清了,虽然她仍旧因为凤凰泣丹的事记恨龙族,可是……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方才,西王母跟她说了很多。 早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南斗六星君之一的司命星君下凡历劫,她一向掌管凡人命运,临走前却和西王母请求了个约定。 云雾渺渺雪峰连绵的昆仑山间,多出了个薄削的身影。 越过一排仙鹤,她提前抵达了昆仑山上,一袭素纱婉约清丽,眉间一点朱砂,稳稳有兰质蕙心之势。 随后现身的是仙器童子,别看他小小一只,语气可极像个大人,“司命星君?久违久违!” 他怀里还抱着绪风,司命星君见他咧开嘴调笑,也露出了个笑容,“今日有事要请见西王母,不知童子可否引见?” 仙器童子招招手,要见王母还不容易? “司命星君随我来便是。” 他头上的抹额是青玉束带,转眼间就消失在她眼前,连同那背影,也小小的,却十分挺拔。 上了大殿,蟠桃仙子正在上报蟠桃大会的蟠桃数量,小孩儿脸蛋般大的红色蟠桃挨在一起,挤挤簇簇的,已经可以想象到咬上一口有多么的汁水充足。 好不容易等仙子说完,西王母才有功夫过问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倒是很少见你往昆仑山跑动,不在你的天宫待着,是有事情?” 王母不怒自威,保养得极好的雪肤也是吹弹可破,怎样看都是人间妇人的模样。 手边的酒盅续满了酒酿,散发着淡淡的芳香,一路传来司命星君鼻间,她也只是强压下去对仙酿的渴望,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王母您是知道的,自我掌管命簿已经近万年,如今马上到了我历劫的时刻,所以……” 接着的话她没有再往下说,西王母也只是一眼就能分辨出她话中之意,不由冷笑一声,“有什么你就只管说,但凡遵守天庭的规则条例,本宫也都会通融的。” 她既然是天庭的半个掌管者,就一定要先遵守天矩,才能为所有神仙做表率。 司命星君自然早早就想到了这里,低头一笑:“王母,自今日起,我所做的都是我命中该要做的。” 她对视上座上之人,这话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就连今天找上了她,也是早已经定下来的,西王母脸色好些,轻微颔首,允诺了她继续说下去。 司命星君揖起手来,“我想请您,在一千多年后,若是遇上了一个鲛人,不论她有何请求,都答应下来。” 随即,那张清丽的面庞低下了,发簪上的单簇累丝珠花显得她格外温顺,她自然是看见了王母不善的眼光,却也当作没有瞧见。 王母放下了手上的酒盅,清甜的酒液顺着她喉咙下落,什么请求她都得答应? 气氛冷了下来。 一边的仙娥纷纷低头,不让自己对视上。 西王母刚想发作的脾气被她压下,沉默片刻,“好,既然是命簿上定了下来的,本宫同样也会遵守。” 世间万物自有定数,她身为西王母,同样也是这其中万分之一。 下立的司命星君嘴角微微上扬,既如此,她便也可以放心下凡历劫去了。 重重云雾挡住了半边天,夕阳晚落,霞光普照,一千三百年前的历史落下帷幕。 龙王诧异到喘不上来气,任凭老龟给他抚气,他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想不到你的前世竟然是司命星君,咳咳——” 老龟顺着气,一脸担忧,它可不想他走在它前头啊! 龙王说到底也是它看着长大的,以至于后来成婚得了子嗣,它都看在眼里,想不到,他竟然提前了几百年就将自己的法力传给了烛源。 龙王一时间苍老下来,虞飞甍也担忧,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生命可以衰老得这么快。 四周全是海精,凑得最近的竟然是那两条耀眼的金鳞鱼,只是当下没有功夫和它们讲话,最重要的是龙王,“龙王,烛源呢?” 她知道龙王向来疼爱自己的儿子,如今马上临近分离,他也一定最想和烛源说说话。 虚弱的龙王来不及回答,一条金鳞鱼就先抢答:“小太子还在龙宫,他现在也很虚弱!” 乌泱泱的海精聚集在这里,却很安静,金鳞鱼的声音十分明显。 烛源刚得了法力,身体一定恢复不过来,不然以他的性子,恐怕早就跟了上来,虞飞甍这样想。 既然退去了一众天兵天将,众海精拥着龙王回了龙宫。 老龟还有金枪鱼精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龙王抬上龙床,烛源也强撑着身体,来到他的面前。 一时极度严肃,水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又难以言表。 “父王!” 看他捂着胸口,龙王艰难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却是轻飘飘的:“吾儿…现在觉得如何……?” 看啊,他父王到了现在这样还想着他,那失去弹性的皮肤成了一张皮,贴在骨骼上面,两眼青黑,浑浊中时不时地发出清醒的光亮,看着很是揪心。 布满斑纹的手心向他伸来,颤巍巍的,烛源知道它要抬不了多久了,愣愣睁着眼睛,逐渐发红。 “吾儿,来……” 紧接着,他也抓住那只衰迈的手,靠近了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星一点。 烛源听见龙王感叹道:“父王……对不起你母后……” 他呆呆望着天顶,出神间仿佛回到了刚和龙母初识的时候。 见到龙母的那一天,是整个渊泽最温暖的时刻,因为岸上已经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年轻的龙王春心也是在那时荡起来的。 年轻气盛的渊龙穿梭在水波间,他要去的正是岸上,那里他去的不多,值得再去探索。 游到浅水滩边,无意间竟然看见了一只盘踞在石面上的母龙,淡淡的阳光从海面上洒下,正巧落在那块地方,她正在晒着春日最和煦的阳光。 龙王幼时便丧母,从未见过母龙的他承受不住,尤其在那条母龙听见动静后淡淡抬眼看了下,龙王居然激动地晕了过去。 她她她!实在太有吸引力了,竟然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 春日的阳光温暖至极,微风吹得万物荡漾。 彼时,海水再次将他包裹淹没,此时,龙王神思已经飞远,或许,就停留在了那一刻,再也回不来。 烛源眼眶已经被泪水充满,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东西,就算摔了绊了,他也不用哭,还有父王替他报仇,那现在呢? 他终于体会到眼泪充涨了满眼的滋味。 父王说,他对不起他母后,从前,每次烛源问起,“母后呢?” 龙王总会说,“你母后身体不好。” 龙母身体孱弱,在烛源很小的时候,就撒手去了。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春天的花,巧的是,那天,正是岸上初春。 龙母身前是一阵温热,身后则是珊瑚,支撑着她那副疲.软的躯体。 “我想看看岸上的花,你去帮我摘一朵,好不好?” 她就依偎在龙王怀里,不想他亲眼见证她的死亡,可惜,龙王犟,狠命地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他不想让她独自面对死亡。 时间一点点过去,拉得极其漫长。经历生死离别,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只会觉得不够。 龙母没有见到她想见的花,自此,渊泽龙宫只有夏秋冬。 烛源擦着脸上的泪,紧了紧手心的那只手,龙王仍然空洞地盯着天顶,看着他们父子,虞飞甍不知不觉也流了下泪来。 “啪嗒——” 一颗接一颗剔透的珠子落地,却没有惊到告别的两人。 金枪鱼默默用口器帮她收集起来,龙宫一下也陷入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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