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两人回到叶施泽的包间,隔着一张宽大的茶桌,面对面坐好。 “说吧。”叶施泽漫不经心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表面莹黄的茶汤,却不喝。 他坐在了开始那个女人坐的位置,尤露坐在对窗那头,柳枝条的影子又印过来,恰恰打在收腰的小西装上,冉冉窈窕。 时至正午,窗外日光大盛,吵闹的蝉鸣被隔绝大半,包间里只余古琴禅音,叶施泽背对着日光,而自己则全然暴露在这光里,尤露不太舒服地,前后挪了挪。 说什么? 她本来只是一时冲动……从再次见到叶施泽开始,她的大部分行动中再次出现他的身影,成都、机场、酒店,甚至今天这次重要的谈话。 于和志作为德牌的二把手,是她和钟灵殊计划里格外重要的最后一环,但没想到跟他见面又碰见叶施泽。 她真的有点把不准,叶施泽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说是要为叶超阻止她,到目前为止却也没做什么事,只是不断出现在她出现的地方,像是一个又一个单纯的巧合。 “你……”尤露开口。 叶施泽放下茶杯,眼神移到她脸上。 那目光犹如实质,盯得尤露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调整语言,最终只是说:“你出来做芯片了?” 叶施泽点头:“开了家公司,随便做做。”说罢,他从西装夹层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推过来。 明暗交界的光线中,那张烫金的黑色卡片上印着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下面是整排专业的公司名称和职位。 木门被轻轻敲响,穿着旗袍的小姐端着木盘进来,收走叶施泽眼前的小茶碗,端到另一边的茶桌上倒了新的两杯,又走回来,半跪着放在他面前。 接着,叶施泽伸出手,将另一杯轻轻推到尤露面前。 在这个时候,尤露才忽然真正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原本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像一只金毛大狗,摇着尾巴围着她晃悠来晃悠去。 但时隔不过一年,等他再次出现,收敛起那种讨好的幼稚模样后,此时浑身散发的锋芒、和在所有场合都游刃有余的自如,才是真正的叶施泽。 窗外的蝉鸣声忽然吵闹起来,尤露捏紧手里的包,一口喝掉面前的茶,适口的温度却莫名发烫,一路从喉管流进胸腔,烫得浑身血管都躁动起来。 她站起来,露出很勉强的笑:“抱歉,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 拎起包,甚至没有看他的表情,尤露快步往门口走去。 推开包间门的瞬间,叶施泽的声音响起。 “我不会阻止你。” 脚步停住,尤露没有回头,就听他继续道。 “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叶超是叶超,我是我。” 手上用力,她推开沉重的厚木门,加快步伐走出去。 走出茶室的瞬间,耳中蝉鸣伴随热浪一股股燥闹起来,尤露伸手拦住一辆的士,关门的时候没忍住,发出略重的响声。 司机不满地回过头:“诶,你轻点儿啊,门给我关坏……” 后座上的姑娘嘴角紧紧抿着,下颌线绷直,眼神里满是冷然的光,司机被她这样一看,口中的话收回去,默默嘟囔几声,不忿道:“上哪儿?” “希尔顿。”尤露说完后,窗边街景开始往后快速后退,她终于松开紧紧捏住包带的手,往后重重一靠,闭上眼假寐起来。 - 京城郊外的别墅区,孟秋月正在厨房里做饭,听见门响走出来一看,不禁埋怨道:“回来也不说一声?” 叶施泽懒懒扯掉领带随手往衣帽架上一甩,单手松开两颗纽扣,不在意道:“就回来拿个东西。” “拿东西?又不住家里吗,你这一天天的……” 叶施泽皱眉,眼神在客厅逡巡一圈,说:“叶超呢?” 孟秋月顿了顿,说:“你能不能别再这样叫他,他是你爸……” 叶施泽没听到回答,懒得再说话,提着公文包就上楼去了。 经过二楼主卧时,叶超的大嗓门从里面传来,他蹙起眉,停下脚步。 “你怎么声音怪怪的?”叶超应该是在跟谁打电话,听这语气,还非常熟稔似的,“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去看你。” “雅欣,我能有什么事,于和志要是能翻盘,这么多年早成功了……”叶超的声音放低了些,断断续续起来,只是那个名字依然很清晰地传入叶施泽耳中。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雕花窗透进的日光只能照到半边身体,但没有温度。 下楼的时候,孟秋月又赶出来,见他直接往门口走,不禁恼怒道:“我饭都快做好了,你也不给个面子?” 叶施泽笑道:“您哪还需要我给面子,有叶超给的还不够吗?”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将衣帽架上的领带往脖子上随意一甩,也不系,就准备要走。 孟秋月却在这时将手中的碗碟往地上一甩,昂贵的青花瓷盘碎裂在地上,她喝道:“给我站住!” 语气简直要跟叶超如出一辙。 叶施泽倒是真的站住了,但头也没回,孟秋月怒道:“你怎么回事?去年过年开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家也不回,让你去我公司也不去,就自个儿在外面倒腾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是想反了?” “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个家,还有没有点家的样子!你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电话也不打一个回来……” “家?”叶施泽转过身微微偏头,脸上表情竟然在笑,语气清清泠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怪我吗?” 孟秋月一怔。 她这个唯一的儿子,本来是个很乖很乖的小孩。 但自从当年发现叶超出轨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不仅不再叫叶超一声爸爸,还开始早恋,整日里跟蒋宗晟那一群纨绔混在一起,换女友就像换衣服…… 只是他依然很尊重自己这个母亲,一口一个妈,自己说什么他也会听。 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这是第一次。 “何雅欣,这个人被叶超养在外面多少年,你难道一点不知道?还是说,你想跟当年一样,解决了这些‘外患’,你们还是一对模范夫妻。” 叶施泽站在门廊处,长睫在眼下盖出一片阴影,“叶超是什么人,十年前你就该很清楚,当年选择装傻,甚至作为‘正妻’出头帮他处理烂摊子,现在……” 他哼笑一声,“现在,又觉得家不像个家,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推开门走了。 门哐一声关上的时候,孟秋月的肩膀随之抖了抖。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后戴上手套,蹲下身收拾起碎裂的碗碟。 叶超这个时候下楼来,见状赶紧快步过来伸手要扶起她,“怎么了怎么了,我刚听到叶施泽的声音,他回来了?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孟秋月却避开了他的手,抬起眼皮时叶超才注意到,她眼眶已经通红。 “何雅欣,是你之前那个小助理吧。”她说。 - 京城,距离叶家别墅的另一头,何雅欣静静坐在桌前。 端厅里环绕270°的窗间洒下夕阳的光和热,已经是晚上七点,她在这里坐了一下午。 价值不菲的黑色茶几上,摆着一张拍摄模糊的照片,是昨天那个在门口遇到的姑娘给她的。 照片看起来年代已久,边角都有些泛黄,但没有卷边,像是被人小心珍藏了很多年。 背景是四姑娘山双桥沟的四姑娜措景区,她曾经在大学时跟同学去玩过。清澈的湖水中静立着数根枯木老树,美不胜收,让人印象深刻。 远处的奇岩雪峰倒映在清透湖面,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面向镜头脸上都带着笑。 他们的脸都有些模糊了,但女人一袭嫩雪白的掐腰长裙,整个人犹如神山脚下圣洁的雪莲,气质温婉,一双眼远看也含春。 ——远看的时候,跟自己很像。 何雅欣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犹如入定。直到夕阳的光渐渐从地板上渗透过来,照亮她光裸的小腿,才像是被灼伤似的,整个人微微颤了颤。 难怪……难怪叶超虽然对她很好,要什么就给什么,望向她的眼神总是尤其温柔,却从来不怎么碰她。 她曾经在叶超身边做助理,但时间不过两年,她犯了错,本来以为要彻底在京城混不下去的时候,叶超却帮她收拾好残局,并提供给她一处温暖的安身之所。 她毕业至今有七八年了,待在他身边也这么多年。一直被叶超养在这里,像一只掉了羽毛、没机会开口的金丝雀,住在梦幻的宫殿里,四周却尽是牢笼。 当然也有疑惑的时候,在他每每看着她却眼神飘忽、给她物质的丰裕却从不碰她的时候。但她不敢问,这样自我洗脑很多年,竟然都快要以为,是叶超怜她爱她,不愿意让她背负小三的恶名。 到头来,真相也简单至此。· 因为她不是她啊。 “你不是她。”女孩说过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但除了长相身材,你们最重要的相同点,不过都是他欲.望的受害者。” 悬顶的吊灯在暮色袭来的时候自动打开,何雅欣不适应光线般微微眯起眼睛,积蓄很久的泪水终于落下来。 她狠狠擦掉眼泪,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是我。” “想清楚了,我会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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