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天，尤露带着王佳丽回了成都。 紧赶慢赶的原因除了相亲，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叶施泽已经知道了她老家的位置。 除夕那天夜里，叶施泽给她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后，说是问了郭昊，就知道了她的地址。 虽然也不知道详细的楼栋，但小金县城就那么大，找一处高地放烟花，大半城的人都能看到。 尤露担心他心血来潮来小金找她，于是很干脆地带着王佳丽回来了。 叶施泽除了给她放烟花，还发了个特别大的红包，说是压岁钱。尤露就用这笔钱，包了个舒服的七座商务车，还被王佳丽好一顿说。 至于叶施泽要是知道她用这个红包包车回成都去相亲，怕是气得要吐血吧。 尤露想着，有点恶劣地笑起来。 回到王佳丽住的老破小，免不了又是一顿收拾，但王佳丽难得硬气的，用逐渐臃肿的身躯挡在尤露面前，直让她赶紧去打扮打扮，为晚上的约会做准备。 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尤露问了那个李阿姨儿子的具体情况后，按照体制内男性最喜欢的样子，给自己整了一身好嫁风，还特意将微卷的头发拉直，化了直男看不出来的淡妆，就出门了。 相亲成功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的想法是，给对方一个好印象后，再自然地摆出家庭条件，这个时候稍微正常的男性，多半就会知难而退了。 不仅单亲还是收养、无车无房、工作不在体制内，这样的条件，在相亲市场算是底层了。 也许那个李阿姨还能因为自己儿子拒绝了她，多少对王佳丽有些愧疚，从而对她更好呢。 尤露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地点，马上就是饭点儿，对方定的地点却不是餐厅，只是商场楼下的星爸爸。 这样一来，尤露心里更有底了。这男人很明显是想着先用小成本聊聊，要是不合适，那也免得再出饭钱。很符合现在大部分相亲男的做法。 她坐下后，不急着点餐，安安稳稳等了有二十分钟，李阿姨的儿子李迁才姗姗来迟。 不太合身的西装，金丝边眼镜，侧边撸过来几缕头发挡住明显后移的发际线，眼神黯淡无光，脸上油光满满。 李迁把手搭在桌上，先是上下打量了尤露一番，随即露出满意的笑：“没想到王姨的女儿这么漂亮啊。我叫李迁。” 尤露微微点头，温婉含笑：“你好，我是尤露。”她拿出手机扫码，不经意说：“假期路上有点堵车吧。要喝点什么吗？” 春节假日期间，路上基本没什么车，她故意提到堵车，李迁果然有点尴尬，不过很快调整回来，对迟到的话题避而不谈，只是伸手摸了摸侧分的那几缕头发，淡定道：“我一般都喝冰美式。” 尤露点头，给他点好，然后自己要了杯拿铁。李迁这个时候凑过来看她的手机，身上浓郁的摩丝味很呛人。 “你喜欢喝Latte啊，加奶的不太健康，我都是喝黑咖……”他开始就咖啡的种类大谈特谈，唾沫星子都快飞到尤露手机上。 尤露不动声色收起手机，起身道：“快好了，我们去拿……” 李迁忽然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打了个拙劣的响指，用同样拙劣的英文高声喊道：“Waiter！” 尤露：“……”要不是为了王佳丽的老年友情，她真想一走了之。 “真是不好意思，”李迁唆了口美式，被冰块冻得平凡的五官皱成一团，“本来改我请客的，你说你个女娃娃，那么主动呢。” 尤露微笑：“有什么的，这是基本的礼貌。”她有点为对方的牙齿感到不忍，便道：“拿个吸管吧。” 李迁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你就不懂了，喝咖啡怎么能用吸管，人家设计这个杯型就是方便对嘴喝的。” 聊了半天，光是听他硬装b，尤露转移话题：“对了，听说你是公wu员啊？我一直很羡慕能考进去的人呢，都好厉害。” 李迁挑高眉梢，得意道：“那是，这个考试竞争有多激烈你是知道的，而且，我还是X大毕业的，专业对口嘛。” “对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全国排名前20大学毕业的尤露微笑：“普通学校，普通学校。” “哦，没事，”李迁摆手：“女孩儿嘛，学历那么好也没用。你是在德牌吧？听说那里工资不错啊，不过比起体制内嘛，肯定是没什么优势……” 又是洋洋洒洒一通爹味发言，尤露听得心烦，第一次觉得嘴角勾得发酸，低头看了眼手机。 一看不得了，二十几条微信，除了几条新年祝福，全是叶施泽发来的，最近一条是十分钟前，数个问号。 紧接着，就是他的视频聊天窗弹出来。 尤露身子一僵。 “虽然近些年房地产都被人唱衰，但你可别听外头的人乱说，我们局有内部消息……”李迁停下来，看向她的手机：“谁啊？” 尤露给叶施泽的备注是一个句号，但是对方的头像近日换成了黑乎乎。硕大的狗头顶在屏幕里，她面不改色道：“这个，是我闺蜜，最近失恋了，我出去接一下，见谅啊。” 拿起手机快步跑到厕所，尤露接起来，笑：“干嘛，查岗啊？” 叶施泽皱着英俊的眉毛，原本是有点这个意思的，但她这么直接，反而不好说了，只好说：“怎么不回消息？” 尤露说：“我陪我妈逛街呢，累了在咖啡厅坐会儿。” 叶施泽此时好像福尔摩斯附体，一眼看出她背后的背景，“星爸爸？” 尤露再次一僵，随即假装淡定地笑了笑：“你这都看出来了呀？” “不是，”叶施泽觉得不对了，“你们小金还有星爸爸？”上次去他怎么没见着呢。 见瞒不过去了，尤露叹口气：“不是，我回成都了。” 叶施泽震惊：“你回去了？”她年前那么急着回老家，这才几天就回来了，还不告诉他！ 立马生气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走向越来越趋向于作精女友的质问了，尤露稍微蹙眉，还在想借口呢，外头忽然传来李迁的声音。 “尤露？你在里头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尤露暗恨咬牙，迅速把叶施泽静音了，往外头喊：“我在呢，稍等一下啊。” 没想到叶施泽耳朵还是那么尖，此时正张牙舞爪在视频里无声跳脚。 尤露把他放出来，抢先说话：“其实一起逛街的还有一个朋友，男的。” “什么朋友？！”叶施泽大喊：“你跟你妈逛街，他跟着干什么？” “嘘——”尤露把手机拿远：“你小声点儿，有什么晚上再说昂。乖，我先挂了，就是逛个街！” 叶施泽冷笑：“小声点儿怕给谁听到……”话音未落，尤露已经干脆地挂断了。 情绪输出到一半就被打断，且那头她还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在一起，叶施泽烦躁地扒扒头发，将手机往旁边一扔，扔到地上划了好长一段。 叶超推门而入，脚下被手机碰到，两人都清晰听到哗啦一声碎裂的响。 “又发什么火！”叶超怒道：“一天天不干正经事，就是乱摔东西？” 叶施泽本来就烦，见他一进来就是吼，不禁冷笑：“在家就爱发火，呆着不舒服。” 叶超勃然大怒，指着门口大吼：“那你就给我滚！谁稀罕你呆家里？！” 叶施泽一言不发，大步过去走出了门，经过叶超时也没躲，两人的肩膀狠狠相撞。 叶超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指着地上的手机大吼：“手机不要了？！” 叶施泽不予理会，片刻后楼下传来砰一声关门的巨响。 叶超捂住心口，气得直喘气。 他毛绒家居服的扣子都散开，里头是一件大红色的毛衣，有点俗，又喜庆。 狠狠揪着心口处毛衣粗糙的质感，叶超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儿子的目的，没想正事还没开口，就又被气了一通，重重哼了一声。 孟秋月见到儿子夺门而出的背影就赶上来，见他的样子，着急地扶住他胳膊：“哎哟，好好说话不行吗！你不是要跟他说他那个小女朋友的事儿嘛，怎么又吵起来了！” 叶超鼻孔翕张，吼道：“谁爱告诉谁告诉！我管他呢！” - 尤露出去以后，李迁正笑嘻嘻站在厕所外头，“你闺蜜还挺能唠的。” 厕所外头是走道，比较狭窄，他堵在出去的路口上，让尤露有点不舒服，便说：“那个，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去吃个饭？” 她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说：“刚才我请你喝了咖啡，吃饭你请客呀。” 李迁本来兴致勃勃，一听到请客，马上怂了，挠头道：“哦，我今天晚上还有约，下次吧、下次。” 尤露面不改色：“好啊，那么下次见。” 李迁跟她一路走到门口，忽然说：“你打车吗？我送你回去呗，大家都住一个院子……” 明明想蹭车，还非要说送她，这脸皮可真厚。尤露状似疑惑：“你现在就要回去吗？不是还有约吗？” 李迁一僵，讪讪道：“哦哦对，差点儿忘了……” 尤露笑眯眯加了他的微信，迅速道别。 回去的路上，她给叶施泽发信息简单解释了下，但对方却罕见地没有回复了。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再给叶施泽发些什么，王佳丽已经凑上来：“这么快啊？没吃晚饭？” 尤露撇嘴：“我请他喝咖啡，他连碗面都不愿意请我吃，一说他请客就遛了。” 王佳丽惊讶：“怎么会呢，刚才你李阿姨还打电话说你俩处得不错呢，说小李很喜欢你呀。” “我没关系的呀，”尤露摊手：“就看他了嘛。” 说完，她不再理会王佳丽的追问，进厨房做饭去了。 吃饭期间，她低头唰唰跟李迁聊起来。 李迁确实对她很满意，按照进度，这会儿俩人该聊深入一点的话题了，尤露不经意间透露出，她是王佳丽领养的，然后又提到，之前自己曾得到卵巢囊肿。 没过多久，李迁肯定是网上查到了这个病可能导致受孕困难，竟然直接不回复了。 不一会儿，王佳丽收到李阿姨打来的电话，笑嘻嘻接起来，郁闷地挂断。 她皱着眉思索片刻，问尤露：“不是，下午还好好的，怎么刚就说不行了呢？” 尤露问：“怎么说的？没有不高兴吧。” “不高兴？”王佳丽没懂她的意思，说：“没有啊，就是说感觉你们不合适……” 尤露微微一笑，给她夹了片香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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