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 一头驴在天上飞。 白欢躺在草地上,盯着那头驴看了老半天。 阳光明媚,四周一片葱绿,鼻尖偶有花香,五感六识也都在。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脖子,触感温热,没有血,也没留疤。原本她还担心砍了头就会变成无头鬼,这么看来,她做鬼后还不算太难看。 “唉。” 白欢叹了口气,阳光太亮,她忍不住闭上眼。 可一闭眼又想起刚刚在斩仙台被砍头的那一瞬。 白欢倏地睁开眼,索性从草地上站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除了那头在天上飞的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白欢蓦然回头,只见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竺南南?!” 这不是当年和她一起考上仙岗,一年前就死了的好姐妹吗? 白欢二话不说朝那人冲了过去,她紧紧搂住竺南南的脖子,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哽咽道:“南南,我们....想不到再见面,你我都成了...都成了鬼。” 高挑的身材,炭色的皮肤,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嵌在白色的眼眶里,白欢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握住竺南南的肩膀,把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见她还穿着做妖时候的衣服,更加感慨,“唉...人人都说神仙好,咱俩这个神仙当得还不如草。你看,死了照样打回原形,连个仙籍都没有,真是白给他们当牛做马了!” 竺南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鬼一样看着她,“小白你怎么了?说得什么胡话?” “哎呀都死了,骂两句天界又能怎样!”白欢白了她一眼,“算了不说这些了,以后咱们好好做鬼便是。对了,这是哪儿啊?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的双手刚从竺南南肩头放下,又被竺南南握住。 “小白,你到底怎么了?”竺南南一脸慌张,又惊又怕,“刚才咱俩飞得好好的,你突然就掉下来了,是不是伤着哪儿了?” 轰~ 竺南南话音未落,方才在天上挥着蹄子狂飞的那头黑驴突然落地,生生砸断白欢面前的那棵歪脖子老松。 那驴落地便成人形,然后急急忙忙往东跑。 白欢愣了一瞬,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竺南南托起白欢的脸,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她的脑袋,“小白你可别吓唬我啊,咱们一路连飞带跑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到蝼蛄山,眼看就要摸到天榜了,千万不能这个时候出事啊!你要是报不上名,回去我可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报名?报什么名?” “自然是天考啊!” “天考?!”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顶有一道强光伴随着雷声从空中劈下。两人不禁齐齐转头,只见山顶最高处有一面高耸入云的金色光墙,就像瀑布一般从天空中直泄而下。 光墙中有金文浮动,宛如流光一般闪耀。 那是.... 天榜! 白欢怔住,再一次放眼四周,发现此山此树此景,确实熟悉。 “天榜下来了!小白你快看天榜下来了!”竺南南激动地拉着白欢的手,跳了起来。 天榜上那些闪动的字符是要招考的天界仙职岗位。符合报名条件的人、妖、鬼只要摸到光墙,天榜会自动筛选出适合他的仙岗,为其报名。三个月后再去指定地点参加考试,成功通过后,就能平地飞升,上天界做神仙。 天考自圣元七万六千二百年开始,逢百年举行一次。妖族满两百岁就可以参加天考,两年前白欢刚好满两百周岁,第一次报名。 白欢突然问竺南南:“今年是圣元哪一年?” “三四零零啊。”竺南南越发担心道:“小白,你到底怎么了?” “三四零零?”白欢茫然地看着那面巨大的金色光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是做了鬼,而是回到了两年前,重生了。 越来越多的妖落地化形,大家纷纷往东朝天榜奔去。 竺南南见白欢发呆,拉起她的手冲进妖群,“别愣着了!天榜已经下了,咱们赶紧报名去吧!晚了就报不上了,再考可得等一百年。” 白欢回过神来,立刻甩开手腕,拉住竺南南,“不能去!” “不能去?”竺南南眼珠都要掉出来,“为什么啊?现今人妖鬼三界想成仙,只有天考这一条飞升路,你我从小就立志天考,不报名怎么参加天考?不天考怎么飞升做神仙啊?” “咱俩不适合做神仙!”白欢打断她,“真的!南南你相信我,做神仙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你我这样的小妖去了天界就是自寻死路,远不如做妖快活。” “快活?”竺南南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吃了上顿没下顿快活?还是一年搬八次家躲来躲去快活?小白,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我脑子好得很!”白欢死死拽着竺南南的手,逆着人流的方向往西走,“不能考,真的不能考!考了就是去送死!死都不能考!” 冰冷的刀刃架在脖颈那一幕再次浮现在面前,死亡的恐惧让白欢脚步加快,“不能去天考,无论如何不能去天考!” “小白!”竺南南奋力抽出手停在原地,几乎可以肯定白欢摔坏了脑袋。 “竺南南!你就相信我这一次!”白欢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这一年的天考,她们俩真的考过了,两人的命运也由此彻底改写。 不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那种改写,而是一个被坑死,一个被冤死。 如今重活一次,她说什么都不会去天考。只有不做神仙,竺南南就不会死,她也不会被砍头。 白欢越想越坚定,忙道:“这事儿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去我慢慢跟你说,总之你一定要相信我,咱俩真的不能去天考,我绝对不会害你...” 话未说完,竺南南迎面就是一掌,当场劈晕了白欢,“不管你哪儿摔坏了,咱们今天必须报上名!” 她扛起晕过去的白欢,一路飞奔冲上山顶。 原本寂静空旷的蝼蛄山,瞬间山石震动,狂风大作。林间无数黑影窜出,空中各种灵物飞过,转眼间,天榜周围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的妖鬼就像蚂蚁一般,霎时将天榜围成一个圈,并迅速向圆心处的那道金色光墙靠拢。 已经站在天榜面前的竺南南,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她只是愣了那么一下,一只狗妖便越过她头顶,踩着她背上的白欢,一脚揣进那道金光里。 紧接着,各路妖兽鬼修一群接一群赶上来,眼看就要摸到天榜的竺南南,一眨眼就被挤出了山顶。 流动的金文越来越少,这代表着剩下的仙岗位已经不多。 竺南南回头看了一眼背上的白欢,想起往日她们苦读的身影,想起千松甸几族东躲西藏的日子,眼眶一红,当即施法将白欢化成原形,然后拎着白欢的背刺将这只纯白色的刺猬朝天榜甩了过去。 她自己则变回老鼠,从众妖脚下钻了进去。 - “成功了帝君!您看,刚才那只飞进天榜里的刺猬精,就是前日四十九处被斩的仙娥,白欢!”司命星君指着悬浮在阴阳命轮中的一汪蓝色水团道,高兴道:“看来大梦是从她参加天考那一年开始的。” 文昌帝君沉着脸,本就消瘦的两颊,在淡蓝色荧光的映衬下,又添三分冷漠。从春秋大梦幻化成功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冷眼瞧着那蓝色的水团,脸上无喜无怒,窥不出任何情绪端倪。 这位天尊钦点的继承人,看似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淡然有礼,但那份淡然实则是种蔑视。这种蔑视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司命把笑泼回了肚里。 那个叫白欢的仙娥只有一缕残魂,她在斩仙台砍了头,三魂尽碎,无法投往生池看前世,也不能开轮回镜看往昔,想知道她生前所做之事,春秋梦境是唯一能照出她记忆的法子。 司命本以为单凭一缕残魂开启不了梦境,想不到这位天尊的爱徒果然法力超群,连这等上古秘术法阵都难不倒他。 司命深吸一口气,小心解释着:“道祖曾言,春秋之境映照本我,所有魂魄入梦后,皆以其本心示人,无法掩饰欺瞒。若想查白欢如何入魔,倒是个好法子。” 马屁拍完,帝君仍旧没有言语,司命只好双手一抄,望着那团蓝色水球。 片刻后,他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春秋梦境竟然是从天考开始的,所以白欢是从两年前就入了魔?”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啊?!”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想起,司命立刻转头看向那位孤傲又寡淡的帝君,惶恐道:“帝君,现在就入梦是不是有些仓促啊?我、我还有许多公文没有....” “不用你,本君亲自去。” “啊?!”司命下巴当即掉了下来,这比让他去还惊悚,“帝君万万不可啊!入梦须以真魂,您是上神,强行剥离魂魄有损元神。如果魔尊东砀真的重生,天界还需要您...” “本君即便元神有损,也不会怕那个死了几万年的老鬼。”文昌帝君突然打断他,收回了投在那蓝色水团上的目光,缓缓打开左手,掌中现出一缕近乎透明的淡紫色线。它就是从白欢残魂中剥离出来的魔息——紫蕴。 也是已经死了几万年的魔尊——东砀的元神碎片。 文昌帝君放下手,将目光移回到蓝色水团上,看着那只已化成人形的刺猬精,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听说她,直到行刑那一刻,也不承认自己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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