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沿村民临海而居,拥有天然的地理优势,鸡鸭鱼禽都是自己家养的,钱婆婆做饭所用的食材也全是现摘现采,菜式简单但胜在新鲜,庄桐画抱着饭碗,吃得头也不抬。 “钱乐,你已经吃过中饭了!”钱婆婆厉言呵斥,用筷子打退一只偷偷摸摸伸向盘中年糕的小胖手。 钱乐委屈:“阿婆,闻着太香了。” 裴允眼急手快,夹了小半盘菜到碗里,递给钱乐:“跟朋友们分着吃去吧。” 钱乐接过饭碗拔腿就跑,动作之熟练,显然两人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交接活动。 钱婆婆阻拦不及,埋怨裴允:“小裴,你看他身上那肉,我都怕他走起路来都累得慌,下次别分给他了。”又转头看向庄桐画,亲切道,“丫头,饭菜还合胃口吧?” 庄桐画总算把注意力从饭菜中拔出,对钱婆婆竖起一个大拇指,含混不清:“太好吃了,钱婆婆,您这手艺都可以去开饭馆了。” “你喜欢就常来婆婆家吃。”钱婆婆乐得合不拢嘴,不再打扰庄桐画吃饭,转身和裴允交谈起来,语出惊人,“小裴,你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咳!”庄桐画呛住,连连摆手否认,“不是,钱婆婆,我们只是高中同学。” 裴允接了杯水递给庄桐画,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讲:“对,只是高中同学而已。” “哦......”钱婆婆瞅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又看到庄桐画身后跟着的摄影机,顿然醒悟,不好意思道,“是婆婆误会你们啦。” 虽然她年纪大,但也知道这些小明星最怕被爆出恋情,此时在镜头面前,当然不能对她实话实说。 小裴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跟她打个招呼,要不是她老婆子反应快,可就要露馅了! 钱婆婆嗔怪地看了裴允一眼,赶忙转移话题为两人打掩护:“高中好啊高中好,婆婆都没到城里上过学。小裴你快给我讲讲,高中的食堂有婆婆烧的好吃吗?” “哪里比得上您烧的菜啊。”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往,裴允苦不堪言,“贵就不说了,烧得难吃也不说了,食堂阿姨还很有科研精神,老是发明一些奇葩的菜色。” 曙光中学的食堂是被校长亲戚承包下来的,不仅贵得离谱,难吃得令人发指,打饭阿姨手抖得像帕金森,还是有选择性的只抖肉不抖菜。每逢周五,上了一周班的后厨灵感大爆发,一号窗口时常上新例如草莓拌海蜇、鹌鹑蛋炒西瓜、苦瓜小蛋糕等奇葩菜品,相比之下,茄子炖土豆都只能被称为“东北大乱炖”菜系——起码能吃。 说来也好笑,裴显给曙光中学捐了一座图书馆,作为外人眼中的二世祖,裴允得到的最大特权就是能到校外用餐。堂堂公子哥还最喜欢跑到巷子里吃螺狮粉,不配上臭豆腐不够味儿,每每觅食归来,都把庄桐画熏得差点儿昏死过去。 问庄桐画为什么会忍耐至此——螺狮粉店旁有家栗子蛋糕真的很好吃,裴允也自知理亏,吃完螺狮粉归来手上总不忘提着一个精巧的包装袋。 裴允面对钱婆婆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耐心和好脾气,有问必答,甚至还进行了艺术性的加工,妙语连珠逗得钱婆婆哈哈直乐。 庄桐画边听边笑,就着裴允夸张的讲述,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我吃完了。” “真棒,一点没剩。”饭菜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就是对钱婆婆手艺最好的褒奖,比任何言语都要实际,钱婆婆喜笑颜开,像夸小孩一样夸庄桐画。 她抿唇偷笑,收拾好碗筷走向厨房,听到背后跟来的矫健脚步,庄桐画头也不回:“大少爷,又在抹黑学校呢?” “我来。”裴允见识过她洗几个碗打碎几个的傲人战绩,不敢让她霍霍钱婆婆家仅存的几个碗碟,赶忙挤开庄桐画,自觉包下洗碗的活计,“我又没说谎,那菜真不是碳基生物能发明出来的。我哥当年就不应该捐图书馆,直接捐个食堂把校长亲戚挤走才能成为正道的光。” 庄桐画也乐得清闲,笑嘻嘻同他闲聊:“有这么难吃吗,值得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值得吗? 难忘的到底是食堂的饭菜,还是坐在身边一起吃饭的人? 身上螺狮粉的气味,到底是因为坐在店里吃饭,还是排队买栗子蛋糕时沾染而上? 清凉的井水在指尖流淌,裴允背对着庄桐画,语气自然:“是啊,真的很难忘。” 因为念念不忘的另有其人。 - 节目组似乎是为了补偿庄桐画上午的过度劳作,下午只给她分配了学习编织渔网的工作,编完一张渔网就好。 恰巧钱婆婆就是此方面的高手,她也就顺势留在钱婆婆家中,跟其学习编织技巧。 钱婆婆教给庄桐画的是最传统的打结法,用经线和梭子里的纬线套结而成,这样手工编织出的渔网结实牢靠,在市场上也很抢手,不仅能自己捕鱼用,也能出售换钱。 庄桐画机灵,学什么都快,不一会儿就能上手编织起来。 但编织一张完整的渔网实在需要太多时间,以她的水平,明天录制开始都不一点编得完。节目组又明确制止钱婆婆参与编织,孩子们又没耐心陪她坐一下午,无奈,又只得裴允卷袖上阵。 裴允动作熟练,梭子在经线间穿梭,打出的结节突出网衣平面,网格分布均匀,几乎大小一致,一看就不是庄桐画这样仅是可以编织的新手。 庄桐画专心于手上的渔网,时间一长,大片的渔网成型后,才觉察出自己和裴允的差距,由衷感叹:“裴允,你还真是一次次刷新着我对你的认知。”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裴允逆光而坐,挑眉看她,笑容恣意张扬,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清爽的少年气。 庄桐画不知为何被他看得脸红心跳,赶紧低下头去,让鬓边的长发遮住升温发红的耳朵,用嘴硬掩饰自己异样的情绪:“......我才不信。” 钱婆婆眼见两人间的气氛再次暧昧起来,心中暗叹小情侣就是学不会克制,还是得靠她这个老人家打掩护。 于是端了盘切好的西瓜走出房门:“来来来,吃块瓜休息下。小方,你也吃啊。” 容不得方斌拒绝,钱婆婆笑眯眯地塞了块瓜到他的手中,强硬地请他到屋里乘乘凉,省得去打扰小情侣谈情说爱,坏人姻缘。 钱婆婆处心积虑为两人制造出来的独处维持了没一会儿,就被裴允口袋中的手机铃声打破。 裴允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霎时阴沉下来,眉宇微凝,目光冷冽,薄唇抿成一道饱含危险意味的弧线。 庄桐画几乎是刹那间就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谁打来的?” “我哥,叫我回去继承百亿家产。”裴允起身,许是带孩子带出的习惯,下意识伸手想摸摸庄桐画的发顶,却在触上的前一秒及时收了回去。 他对着庄桐画安慰似的扬唇一笑:“打个电话,过会儿回来。”随即向着远方走去。 庄桐画还未回过神来,时刻关注二人动静的钱婆婆从房内冲出:“哎,这小裴怎么走了呢?” 她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独处机会啊! 庄桐画向她解释:“钱婆婆,裴允打电话去了,马上回。” 钱婆婆松了口气:“那就好,还以为你们闹矛盾了呢。” 知道钱婆婆可能又自己脑补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庄桐画哭笑不得,但也很难在镜头前跟老人解释清楚,只能再次强调:“婆婆,我们真的只是同学。” “婆婆知道,婆婆知道。”钱婆婆一脸“婆婆是过来人,婆婆都懂”的表情,目光慈爱,“你知道裴允去哪就好了。” 听钱婆婆这样说,庄桐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出不对劲来:见面以来,裴允怎么去干什么都要跟她汇报? ......简直就像谈恋爱的小情侣一样。 - 明知庄桐画不会跟来,裴允还是担心会被她听到谈话内容,直走到崖边才停下脚步,长身而立。 微蜷的黑发被海风吹拂,耳畔是海浪拍打崖壁的冲击声,舒伯特的小夜曲悠扬响起。 他始终没有接通电话,也没有挂断,来电者接收到他想传达的信息,锲而不舍,已经打来第三通电话。 裴允没有烟瘾,但习惯于在极度焦虑时用尼古丁稍微缓解压力,修长手指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香烟,猩红的火光欲灭未灭,缭绕烟雾笼上裴允泼墨的黑眸,不多一时就被吹散开去。 第三遍小夜曲就快结束,裴允知道对方肯定会有第四通来电,索性选择速战速决,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接通电话:“喂?” 那头开门见山:“裴少爷,您现在是在东沿村吧,见过我女儿了吗。” 庄婉婷说是询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裴允不屑冷哼,低哑开口:“是啊,庄桐画刚刚还跟我在一块儿呢。” “那就好。”庄婉婷笑笑,“能麻烦您帮我告知下她,让她快些回家吗?” “不可能。”裴允断然拒绝,“而且她以后都不需要再回去了。” “您别说笑了,我是庄桐画的妈妈,她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呢?” 裴允因她的理所应当变得有些急躁,只恨自己过早掐灭了烟头,怒道:“自己走,跟我走,去哪儿都比回你身边好!” “哈哈,庄桐画还是很得您的喜欢嘛。”庄婉婷闻言轻笑,仍旧保持着她一贯的镇定,语气云淡风轻,“没关系,裴允,我能理解你对庄桐画的念念不忘。毕竟对于你这种人而言,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等你厌倦了,她还是得回到我的身边。” 庄婉婷的话像是下达了最终的判决书,裴允的瞳孔陡然收缩,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戾之色,厉声反驳:“我绝对,绝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庄婉婷轻声哼笑:“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电话那头只余忙音。 胸膛剧烈起伏,裴允做了几个漫长的深呼吸,眼中酝酿出无形的风暴:“......这个疯子。” 他不会如她所愿,庄桐画也不会再次离开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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