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又尴尬的气氛中,吴子健开始嘻嘻哈哈地打起了圆场——昔日的教导员、今天的支队政委,恰恰是因为反对当时的徐旅二营屡屡主动出击日军、才愤而出走找旅部汇报的。此时他刚刚回归就听说了南同蒲铁路上的这场混战,心情当然要不悦。 吴子健不想这么快就再度因为积怨而和刘恕爆发冲突,毕竟,刘恕的这次出走无意之间给徐旅二营带回了偌大惊喜。 “政委,关于我部与中央军391团的联合作战,今天先不谈,我会找时间专门详细向你通报——今天是咱们关门山派遣支队第一次召开军事主官会议,还有更重要的议题等着大家讨论。你说对不对?”新任支队长态度极为诚恳地说道。 刘恕扫视了一眼明显忐忑不安的众人,再看看吴子健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就此事兴师问罪的合适时机,于是轻轻点点头,表示认同。 “好吧,我军在山西的布势以及敌情通报,我就介绍到这里;”一边说,刘恕一边又重新打开了那个笔记本:“接下来,向同志们传达上级首长对我关门山派遣支队今后任务的指示。” 徐旅旅部这一次让刘恕带回了两份书面指令,第一份是关门山派遣支队军事主官的任命名单,已经遵照落实。第二份,则是针对支队今后的发展方向作出的明确指示。 这份指示的核心要点,便是扩地扩兵—— 扩地:关门山根据地要不断向外拓展,要充分发挥阎锡山认同的“山西战地总动员委员会”这块金字招牌,在派遣支队的直接领导下,广泛建立附近的县镇乡村各级的“战总动委”,用来悄悄取代国民政府的基层政权。 扩兵:如果参照国民政府军委会对国军部队序列的编制,“支队”应是相当于旅级规模的建制,因此,关门山派遣支队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形成下辖二到三个团的兵力规模。但鉴于目前兵源不足,支队暂时以团级建制下辖三个营,剩余的巨大空间,要力争在短时期内补充满员。 “乖乖!”刚刚言语之间惹了麻烦的参谋长李天林,再一次口无遮拦地感叹起来:“我还以为咱们吴支队长就是个团长,闹了半天原来是旅长啊!那岂不是和咱们现在的徐旅旅长平起平坐了?” 新任三营营长鲁大江吓了一跳,半信半疑地问李天林:“真的吗?咱支队长现在已经和徐旅长是一个级别的了?” 吴子健禁不住再度又好气又好笑,拍着桌子训斥二人:“你们的脑袋是榆木做的?八路军如果照这么扩兵下去,还能是仅仅一个军的编制吗?要是我吴某人都当上旅长了,咱徐旅旅长还能原地不动当他的旅长?!” 除了刘恕,会场上所有人都哄笑起来。王双龙就咂摸着嘴自言自语:照这么下去,咱徐旅名义上的一个旅,恐怕要比去年刚刚改编时的林师一个师兵力还要多啊! 政委适时地用铅笔敲了敲面前的搪瓷茶缸,示意会场恢复秩序,随即表情凝重地说:“我们在讨论今后的发展方向问题,请大家态度要严肃——革命队伍不是升官发财的地方,上级晋升了我们的职务,目的是要我们更好地指挥部队,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 屋子里果然又静谧下来。 过了一会儿,吴子健清了清嗓子,补充强调了一条纪律:根据旅部指示,有关关门山派遣支队未来拓展成下辖2到3个团的目标,目前只准做、不准对外宣传,一切都等待扩兵完成后,再公开亮出旗号。 二十多分钟后,八路军林师徐旅关门山派遣支队成立后的第一次军事主官会议,宣告结束。 支队长吴子健和政委刘恕留在屋里没动,他们还有要事要商量。 吴子健这时又突然叫住了正和其他人一起向外走的骑兵连连长夏连山。刚才的会议上,夏连山的情绪显得不如其他人那么高涨和兴奋,支队长自然洞悉个中原因。 “连山啊,这次部队改编,让你受委屈了,”吴子健的目光同时扫视着夏连山和刘恕,流露出自己接下来说的这番话也代表着政委的意思:“不过你不要着急,骑兵连扩成骑兵营是大势所趋——丰店县城里还有那么多的伪蒙军骑兵,回头把他们的马拿过来,咱支队建起一个骑兵营指日可待,到时候,你就是骑兵营营长的不二人选。” 徐旅二营进驻关门山后,才相继成立了骑兵连、敌工队和炮兵排,对此徐旅旅部并不知情,因此在决定把二营整体改编为关门山派遣支队的时候,营一级的职务没有考虑这三支特殊部队的指挥员。夏连山原本是二营5连的副连长,正常情况下改编后至少可以升任副营长,但现在却只能继续做他的骑兵连连长。 由于旅部的改编任命已经以书面形式下达,吴子健对此也感到无奈,按照夏连山的资历和战功,此次理应晋升正营级指挥员的。 “副营长,呃不……是支队长,还有政委,”夏连山此前的确有些失落,但听吴子健如此推心置腹,便颇为感动地表示:“我个人的荣辱是小事,只要能把咱支队的骑兵营早一天拉起来,我接着当连长也没什么!” 送走了骑兵连长,吴子健的屁股刚刚重新落座,对面的刘恕就劈头问道:“老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要把丰店县城里伪蒙军骑兵的马拿过来?你是为了安慰夏连长随便说说、还是真有这个想法?——伪蒙军骑兵足足有一个团,县城里还驻扎着日军大冢联队的重兵。他们的马,是你说拿就能拿得回来的吗?” 吴子健没有料到刘恕会揪住自己的这句话做起了文章——他当然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一直在打伪蒙军骑兵的主意,只不过始终未有成熟的方案。 “政委啊,其实你也知道的,伪蒙军的骑兵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咱二营跟他们过了好几次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啊。可是,这帮家伙是关东军的骑兵集团扶持起来的,除了马匹是蒙古马,其余的枪支战刀都是日军骑兵用的家伙,装备精良得很。咱们要是都给它拿过来,那咱的骑兵营可就从此风光起来了!” 耐着性子听罢吴子健的长篇大论,刘恕不无烦躁地责问:“还说是拿!怎么拿?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出兵去打丰店县城?还有,你作为军事主官,应当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角色,咱们现在已经是关门山派遣支队,别动不动还总是二营二营的!” 新任支队长打定主意今天不和政委冲撞,所以立即唯唯诺诺地表示认错,称今后一定注意,不再使用“二营”的称谓。 “你不要避重就轻,回答我关于你要‘拿’伪蒙军战马的问题!”政委刘恕不依不饶地追问,他现在几乎已经认定,吴子健在暗中准备对伪蒙军骑兵团作战。这可是严重的原则问题! “你太高看我了,”吴子健嬉皮笑脸地回应:“咱如今是改叫关门山派遣支队了,可番号换了、兵力却没有增加太多,比起原来一个营的规模强不了哪去;攻打丰店县城,我眼下真没这个本事。” 感觉对方言之有理,刘恕紧张的神经有所松弛,他拿起自己的搪瓷缸喝了一大口水,换上一副和气的表情:“老吴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我从现在开始抛弃前嫌、好好合作,咱们共同把关门山根据地搞得红红火火的,该有多好啊!你可千万别再动那些歪脑筋了!” 吴子健本打算迎合着政委的话表表自己的态度,但是最后听到“歪脑筋”一词,还是忍不住反驳了起来: “政委,咱八路军是抗日的队伍,打日伪军的主意怎么就成了动歪脑筋了呢?你刚才在会上通报的,八路军刘师主力刚刚在长治县神头岭伏击日军下元师团,一家伙干掉了一千多名鬼子,大家听了都喝彩。咱们不正应该向刘师学习吗?” 新任政委的脸色再度由晴转阴,不耐烦地表示,刘师主力的出击设伏是得到了八路军总部的命令,再联系去年林师在平型关的设伏,也是由师长亲自做的决策。 不料话音未落,吴子健竟然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就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根削得很光溜的树枝——那是用来指点刚刚得到的军用地图的——树枝的尖头就颤巍巍地指着刘恕: “大政委啊,你可真是书生意气啊,打仗都让你打成教条主义了!依你的意思,咱八路军这么多部队,如果得不到总部首长或者师长的命令,从此就一枪不放了?!” 在支队长未免有些放肆的笑声里,刘恕越发恼怒不已,他知道吴子健昔日在二营就素来以老大自居,仗着自己作战方面有一套,有时甚至都不把营长放在眼里,对自己这个政工干部出身的教导员,就更是不屑了。然而令人恼火的是,若真论起军事上的事情,自己的确在吴子健面前占不到任何上风。 支队长笑够了,把手里细长的树枝重新丢回到地图上,正了正色说道:“政委,我同意你抛弃前嫌的想法,现在咱俩军政搭班,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行,内讧是最消耗战斗力的。可是话说回来了,军政搭班子,军是军、政是政,不能随便越界——关门山支队今后凡是涉及作战事宜,我身为支队长有绝对的指挥决策权,就算是参谋长李天林觉得不妥、也只能提建议,最终拍板儿的必须是我一人。否则,每个人都鸡一嘴鸭一嘴的,军队岂不成了大车店?!”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又掷地有声,隔着桌子落座的政委刘恕,不禁又被气得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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