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庆在家里战战兢兢等着, 不知道那边又闹成什么样子,十分担心自己这张嘴闯祸。幸亏接到褚家贵的电话, 打来说褚凤兰已经回家了, 给张光庆说一声。 张光庆这才放心,从家里出来,就直被大路上接褚凤兰。 褚凤兰骑着车子, 远远看见张光庆那矮胖的身材,那双腿真的又粗又短, 走路的时候像两个勺子一样, 拨来拨去的。她默默叹了口气, 骑近了, 就听见张光庆喊她“凤兰, 凤兰。” 褚凤兰也不答应, 骑远了才停下来, 转头看张光庆“你快点。” 张光庆就一路小跑,跑到褚凤来跟前,根本不知道要生气,还在一旁陪着笑脸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凤霞没被开除吧。” 褚凤兰摇摇头,“没有, 回家吧,回家再说。” “行。”张光庆笑嘻嘻地,“走,咱回家。我给你冰了西瓜, 回家肯定凉透了。” 褚凤兰还真的有点渴了, 回到家便让张光庆去切西瓜。 张光庆把大铁桶从院子里提过来,对褚凤兰道“这水还是我去前面井里打出来的。凉的厉害。西瓜肯定也冰好了。” “快点切吧,渴死了。”褚凤兰不满道。 “好。” 张光庆切了一半西瓜, 留给褚凤兰,剩下的问凤兰还吃不吃。 褚凤兰便道“吃不完。这一半够了。” “那我把这些给我妈送去。”张光庆拿着西瓜往外走,走到客厅门口,便大声喊起来“妈,凤兰让我给你送点西瓜,可甜了。” 张梦兰在客厅坐着,和张光茹两人正在看电视剧,听见光庆喊,便让他进来。 张光庆把西瓜放下,道“凤兰说可甜了,让给你们送来。” 张梦兰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凤兰有时候也懂事。” 张光茹早就看出来张光庆的小把戏了,冷冷哼了一声,拿起一块西瓜道“最好是你媳妇让送来的。” 张光庆不示弱,本来是送了西瓜就回去的,可这一会儿怎么看张光茹都不顺眼,他站在那里半天,一直盯着张光茹,直到张光茹被他看毛了。 “干啥”张光茹急问,“不回你房间,一直看什么” “我看你好看。真的好看。”张光庆报了仇,这才要离开。 他可知道他姐的软肋了,就特别忌讳别人说提及她的外貌。 “滚”张光茹直接把手里的西瓜扔了过去。 张光庆早就跑了。 回到房间,褚凤兰已经吃完西瓜,躺到床上去了。 张光庆看她好似有些心事,走过去问“不是凤霞没事吗,又怎么了” 褚凤兰盯着窗户,看了半天,也不回话。 张光庆很担心,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便侧躺在床上,支起左手,托住脑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褚凤兰,担心问“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我能帮上忙的肯定帮。” 褚凤兰许久没吭声,最后才动了动嘴“凤霞拿回家的果丹皮真好吃。” 张光庆微微一滞,然后抬手在凤兰额头上摸了一下,确定没有发烧,不是在说胡话,才放心。 纪晓卉看完电影回家,走进胡同后,见私下没人,便一边走一边哼起了歌。 崔毓秀听出来纪晓卉的声音,立刻问“是晓卉吗” 纪晓卉脚步停下来,警觉道“谁叫我” 崔毓秀这才走过来,看着晓卉道“晓卉,是我。” “姨,是你啊。这么晚,你在我家门口坐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是不是没人”纪晓卉说完就伸手往包里拿钥匙,还以为家里没人呢,可一探头看见里面灯亮着呢。 “家里有人啊,姨,你怎么不进去呀” “姨找你有点事。”崔毓秀道,“就不进去打扰你爸妈了。” “哦。”纪晓卉微微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是不是凤霞没借到钱让你来找我了” 崔毓秀只觉得一下就不好了,果然,她的猜测没错。 自从褚凤霞开始摆地摊,崔毓秀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她总觉得褚凤霞不仅仅是想把东西换成钱那么简单。如果真是那样,就不需要再去进来这么多的货。现在不光晚上摆摊,摆摊也要去。如此只有一点,那就是凤霞急需钱。 今天褚凤兰找来,崔毓秀就知道,凤霞不仅仅是瞒着她,还瞒着全家。 崔毓秀想来想去,想起上周日的时候,凤霞早早起来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先拐到了晓卉家。纪晓卉可能知道什么。 所以崔毓秀就来了。她放心不下,想从纪晓卉这里打听。 可还没问,纪晓卉自己就说出口了。 纪晓卉自说自话“凤霞没来找我,我以为两千块钱凑够了。原来没凑够啊。不过我现在手里没钱,都借给晓卉了。姨,你这样,你回去给凤霞说,我再给她借,让她等我一天。明天,明天晚上,我给她送去。” 纪晓卉说完,才想起来问“姨,凤霞还差多少” 崔毓秀这才彻底明白,原来凤霞是需要两千块。 她看着纪晓卉问“晓卉,你和姨说实话,凤霞要这么多钱是干什么啊” 纪晓卉这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惊讶问“姨,你不知道啊” 崔毓秀从纪晓卉家回去,脚步极其沉重。 她这个二女儿,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她的认知。 褚凤霞的好多想法和行为,已经完全超出了崔毓秀对她固有的认识。 很多事情,在崔毓秀看来,是褚凤霞想都不会想,更不会做的。 可现实情况确实,褚凤霞和以前不一样了。 崔毓秀回到家,家贵正在打电话,坐在太师椅上,右手拿着听筒,左手还在不停抚弄着线圈。 童童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看得起劲,葫芦兄弟集结在一起,准备去救爷爷了。 崔毓秀也没说什么,直接往自己房间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了下来。 那张全家福,就挂在墙上,崔毓秀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看一眼了。 也或者,自己每天每秒都在看,可是忘记了。 她觉得她许久不看了。上面的人都陌生了。 崔毓秀站在全家福前面,上面是一家五口。 刚刚满一周岁的家贵、站在怀里的褚凤霞,还有撅着嘴的褚凤兰。最后,崔毓秀的目光定格在褚念之的脸上。 褚念之一点都没有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老。还是那个样子。 崔毓秀突然心里疼的厉害,她不知道为什么挂在墙上的不是她,如果是她,是不是也想褚念之那样,可以永远保留年轻时的模样。 崔毓秀缓缓抬起手,把手放到自己脸上,摸到了很多很多褶皱。 她老了。 他还那么年轻。 “你好狠心。”崔毓秀喃喃道,“就这么扔下我们,走了。” “妈,你说什么” 褚家贵放下听筒,问崔毓秀。 崔毓秀没回头,只是说“你一会儿去接你二姐一趟,太晚了,她自己回来,我不放心。” “我知道。”褚家贵看一眼时间,“我马上去。” 褚家贵对电话那头的君歌道“君歌,我要去接我二姐,先不说了。” “嗯,对,就在电影院。十字路口那里。” “他们工厂发不下工资,拿东西抵的。我姐摆个地摊,都卖出去,不就换成钱了” “行,不说了,我走了。” 褚家贵恋恋不舍挂了电话,站起身时,崔毓秀已经回房间睡觉了。 许童还在看电视,已经到了结尾,马上结束了。 “童童,一会儿看完,去找姥姥睡觉,听见没有”褚家贵说。 “我知道。”许童道,“舅舅再见。” 褚家贵骑上车出门,想了想又折回来,在大门外面上了锁,这才放心去接褚凤霞。 而另一边,姚君歌挂了电话,就要往外跑。 她今天还没有和褚家贵见面,刚刚听说褚家贵要去电影院附近接他二姐。姚君歌就想着给他一个惊喜。 姚君歌慢慢把听筒放下,尽可能不发出什么声音,然后悄悄往外走。 可她还没推门出去,就听到她妈赵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姚君歌连忙停下来,转头看她妈,讪讪道“我、我哪里也不去。” “不去”赵雁指指姚君歌身上的背包,“那你背包干什么” 姚君歌知道瞒不过去,便实话实说“我想去找家贵。” “你知道几点了吗”赵雁气得指一下座钟,“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姚君歌心虚瞄一眼“九点半。” “呵呵,原来你也识字啊。我以为你认识表呢。”赵雁走过去,一把把门反锁了,“你要是出去,就不要想着进来。” 姚君歌撅着嘴“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就是见一下家贵就回来。现在也没有多晚,才九点半。” 这是姚长卿也从书房出来了,对君歌道“九点半了,听你妈的。哪里都不能去。” 姚君歌只能作罢,把身上的包用力往沙发上一扔,气呼呼道“你们不是同意我和家贵在一起了吗” 赵雁立刻纠正“哎哎,你话没说对啊,没有人同意你们在一起。是说可以考虑看看。” “考虑”姚君歌看向她妈“你要考虑多久” 赵雁懒得和她继续攀扯这个问题,把客厅的灯一关“反正不是立刻能给你结果的。现在请你回房睡觉。” 看着姚君歌老老实实回了房间,赵雁这才松了一口气。 姚长卿已经上床休息了,拿着报纸慢慢看,见赵雁也进来了,劝道“别管她那么严,小心物极必反。” “不管行吗。都九点半了,还要出去。一个女孩,什么都不懂。万一,万一被” “我看你就是想得多。”姚长卿说,“我看家贵就不是那种人。” “哼。”赵雁冷哼道,“男人不都一样那可是你的宝贝闺女。你觉得家贵不是那种人,那你放她半夜出去啊。” 姚长卿不说话了,知道自己也没把握,只能自己劝自己,“反正我看家贵挺有分寸的。” 赵雁没说话,换了睡衣,躺到床上,问“你就这么同意了” 姚长卿想了想,“那怎么办不同意还能拗得过君歌” “先不说家贵他二姐的事。就家贵的工作”赵雁顿了一下,“在造纸厂,一个车间的小工人,你觉得他” “你这就不对了啊。”姚长卿斥责道“工人怎么了” 赵雁白了姚长卿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自己想了好一会,喃喃道“我还是觉得,君歌要出国。她应该继续去读书。” “也得她去。” “如果有人陪她去呢”赵雁突然道“你想过没有,君歌可以出国镀金,家贵也行啊。他出去一趟,回来就不一样了啊。哪里还需要继续做工人。” 姚长卿终于放下手里的报纸,转头看向赵雁。 褚凤霞把这几天摆地摊的钱放在一起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定无误。 除去要交给库管的成本,褚凤霞这几天一共赚了两百二十块。 距离一千块钱还有很大的差距。可是没办法,已经到的最后期限。 褚凤霞把钱放好,便骑上车去食品厂。 她刚刚推上自行车,就听到崔毓秀从里面出来。 “凤霞。” 褚凤霞停下看她妈,“怎么了,妈是不是童童的事你把他送到文化宫回来就行,中午我去接。” “不用。”崔毓秀道,“我接就可以。我把他送过去,然后就去旁边的公园转转。到点就去接了,你不用管,好好上班吧。” 褚凤霞嗯一声,“好。” 崔毓秀说完,没有要让褚凤霞走的意思。 褚凤霞只能又问“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崔毓秀看着褚凤霞,许久没说什么,只是从口袋掏出一叠厚厚的东西。 用报纸包着,褚凤霞不知道是什么。 崔毓秀走到凤霞身边,打开凤霞背着的包,直接把那一叠东西塞进凤霞包里。 褚凤霞微微一滞,“妈,什么啊这是。” 崔毓秀把包又给凤霞拉上,她用力握着皮包的拉链,不想让褚凤霞再拉开。只是对褚凤霞说“妈也没有多少,这是你姐平时给的,也有我自己存的。不多,就一千块钱。你拿着用。” 褚凤霞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看着崔毓秀,“妈” “行了,走吧。”崔毓秀垂下眼睛,不去看凤霞,“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年纪轻轻,不怕失败,什么都不用怕。大不了回家,有我在,肯定少不了你的一口饭。” 褚凤霞呆滞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崔毓秀的钱,也从来没有想过崔毓秀会给她钱。 褚凤霞低下头,只觉得挂在自己身上的皮包,有那么重,那么重。 她的眼睛火热火热的,噙在里面的泪水,也滚烫滚烫的。 “快去吧。”崔毓秀一挥手,“别晚了。” 褚凤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挂着那些钱,一直骑到食品厂。 来交钱的人不少,财务室已经站满了人。 褚凤霞背着包走到财务,王叔已经在等着了。 “王叔。给你钱。”褚凤霞从包里把钱拿出来,递给王叔“这是从仓库拿货的成本。” “全卖完了”王叔惊讶问。 “嗯。”褚凤霞点点头。 “不错啊。”王叔把钱收了,“厂长要见你,先别交钱了,去厂长办公室吧。” 褚凤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敲敲门,刘刚在里面道“请进。” 看见褚凤霞来了,刘刚便问“钱凑够了” “嗯。”褚凤霞说,“也算吧。” “从仓库拿走的货都卖光了” “卖完了。”褚凤霞说,“厂长找我来是” “这是一份合同,你看看。” 褚凤霞拿起合同,刘刚坐在她对面,耐心等她看完。 就见褚凤霞一边看一边笑,最后把合同放下,问“真的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是。”刘刚说,“剩下的一千块钱,需要你按照合同,在今年12月底前交上。然后免收你前三个月的钱。从第四个月开始,你要按着合同上的数缴。当然,上面的数不是我们自己随便填的,是按照之前炒货车间三年内的平均月利润算的。你看一下。” 褚凤霞用力点头,“我清楚了。谢谢刘厂长。” “不用谢我。这是厂领导一起研究的结果。因为炒货车间和其他车间不一样,所以才出了这个特例。还有,你那一千块钱,作为你的启动资金吧。总是要招人,要进原料的。” 褚凤霞拿着合同,信心十足,“那,我就签字了。”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刘红远远就看见拿着合同的褚凤霞。 她赶紧跑过去,问“凤霞,我怎么听说你要承包炒货车间你快和我说,我听错了,你肯定没有那个想法。” 褚凤霞把合同摆在刘红面前“红姐,我已经签完合同了。” “钱也交了” “交了。”褚凤霞说。 刘红差点就晕倒了,不可思议看着褚凤霞“你这孩子,你怎么回事怎么想着承包炒货车间那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在别的车间,还能继续干活。你要个炒货车间干什么难道你会炒瓜子” “我不会。”褚凤霞诚实道,“但是我可以学。” “和谁学”刘红不可思议看着褚凤霞,“咱们厂子一个炒货师傅都没有,你要和谁学” 关于这个问题,褚凤霞早就想过了,她心里有最好的人选。 刘红看着褚凤霞的眼睛,免不了胡思乱想,最后摇摇头,对凤霞说“不会,他一定不会教你的。教给你了,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凤霞,你别想了。” 沈怀强的膝盖还没好,石膏也没拆,这天热,箍着石膏,总是痒的难受。 他在床躺不住了,便坐起来。 上午十点多,家里没有人。孩子们都出去忙了,张梦兰在外面和沈继明一起出摊子,只有中午快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 沈怀强无聊得狠,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架上拐杖,他慢慢往外走。 瓜子摊前,沈继明早就可以独挡一面。 之前沈怀强总是觉得离开自己不行,不管是进料,还是煮瓜子,炒瓜子,每一个工序,都要他经过手掌过眼才行。谁知道自己这一受伤,才算明白了,沈继明完全可以一个人干完所有的活,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沈怀强有些失落,他拄着拐杖远远看去,张梦兰也坐得远远地,除非很忙了,一次来了很多人,她才有机会去招呼,否则,张梦兰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沈怀强没有再往前,他不想过去,总觉得自己应该放老大独自一人守着这一份家业了。 “沈师傅” 沈怀强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正笑盈盈瞧着自己。 女孩身边还有一个中年女人,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龄。 沈怀强看着她们,问“你们找谁” “你是前面瓜子摊的沈师傅对不对”刘红立刻走近了,笑着说“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沈怀强微微一滞,觉得不可思议,“找我有什么事吗” 三个人坐在沈怀强家的院子里,沈怀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的炒瓜子,竟有人说要请教自己,学这门技术。 沈怀强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教,教老大的时候就让他在一旁看着自己做,时间长了,沈继明自己摸索出来了。 此刻面前两个女人,提出了可以出钱买配方等等,可沈怀强自己都不知道配方是什么。 “沈师傅,是这样的。”刘红语重心长道,“你不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们写个配方,我们自己炒。比如煮瓜子的时候,多少原料配多少大料,大料都放什么。然后配多少盐来煮。煮多久,晒多久等等。” “你就把这个配方卖给我们,也可以的。” 沈怀强心里为难。 他很老实,老实了一辈子。不会撒谎。而且看着眼前提着礼物来的两人,也不愿意过多隐瞒,毕竟这炒瓜子,会做的人多了去了,几个街道就有一家出摊卖的,无所谓什么秘方不秘方的。 但是一点,刘红说的这秘方,沈怀强是真的没有。 他都是下手抓。炒十斤瓜子用多少大料,多少盐,都是自己随手一抓扔进去的。 当然,这随手一抓,不是真的随手一抓,而是一辈子的经验。 “秘方什么的,我是真的没有。”沈怀强摇头,“这炒瓜子简单着呢,我给你们说说,你们回去一炒就可以。” 眼看着千方百计找到的希望要泡汤,褚凤霞只能说,“沈师傅,你是不是对我们出的价格不满意,要不然,回来你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不是不满意,是不能骗你们。你要的秘方什么的,我是真没有。我每次也都是随便一抓,具体配了多少,我自己都不知道。” 褚凤霞知道这老师傅应该没说谎话,老一辈的人做这些,哪里会有什么定量配比,都是按着多少年的经验来的。如果说这配方值钱,还不如说是这么多年一次次的炒制经验值钱。 刘红和褚凤霞为难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褚凤霞只能又道“那沈师傅,你看这样行吗,我聘请你,你来给我们当大师傅,指导我们炒瓜子。” 沈怀强从来没想过,自己做了一辈子个体,临到老了,又有工作了,还是被食品厂聘走呢。 沈怀强一时没了主意,他只觉得自己突然又有用了。 下午远远看着瓜子摊,看着沈继明一个人独当一面,还在想自己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可没想到,这一会儿,自己又成了别人需要的人。 褚凤霞简单给沈怀强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包括承包了炒货车间,马上就要开始投入生产。但一个大师傅都没有,总不能自己炒。 又提出带沈怀强去看看工厂的炒制机器,炒制过程和现在沈怀强的单锅炒制完全不一样了。每天炒出的量会很多,而且不需要再受包装的限制,可以直接封口包装,不会受潮。 沈怀强难掩激动的心情,从来没想过自己做的瓜子还可以量产。除了附近住的人之外,还可以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沈怀强听到这里,心底波澜起伏。他抬眼看向褚凤霞,眼睛里都是展望。 褚凤霞也看出来了,她对沈怀强道“沈师傅,你晚上和家人商量一下。如果可以,我明天来接你,去工厂看看。看看我们的车间和炒货机器。” 沈怀强嘴巴动了动,许久才问“一共几个人” 褚凤霞实话实说“现在就我和红姐。” 刘红随之点点头,“对,现在暂时是我俩。” 沈怀强“暂时” “嗯。因为我们车间一切是从零开始。我暂时没有想着招什么人,因为有机器,我和红姐两人应该足够了。等如果以后产量大了,可以再招人。” 刘红立刻道“对,就是这样。” 刘红本来对要不要到褚凤霞的炒货车间来,还是持保留态度的。 如果去,也是为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可是情分不能当饭吃,刘红十分清楚。 但听了褚凤霞的计划后,刘红突然动摇了。 这些天,不管是孩子上学的事,还是其他,刘红觉得褚凤霞已经不是之前的褚凤霞了。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有规划有计划。尤其是听到褚凤霞说要去请沈家瓜子铺的老板出山时,刘红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这把年龄,最后一拼,也就在这一次了。 刘红随即答应要跟着褚凤霞在炒货车间干,想着反正自己也要退休了,不如在这个时候堵一把。 真的干不成,那就直接退休回家看孙子得了。 可万一干成了呢 刘红想押一次,就押褚凤霞是块璞玉。 也押自己还年轻,能再拼一次。 送走两人后,沈怀强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是雀跃的,是欢欣的。从来没有过的那种感觉,好像又被需要了,也能干更多的事,比一个摊子更大的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怀强一直心不在焉。张梦兰也没有心思顾及他,脑海里都是沈继军那边,不知道今天白天电线拉上了没有,现在有没有电了。能不能烧水了,是不是和在家里一样,又喝生水,再喝坏了肚子,可该怎么办。 只有沈继明看出来了,可他也只是感觉沈怀强和平时不太一样,具体的事情也没有多问,只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沈怀强摇头回道,没有。 张梦兰吃完晚饭,就一门心思等沈继亮回来,两人说好了的,等沈继亮换了班,回家骑车带张梦兰去太平庄。 张梦兰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晚上九点了,沈继亮才回来。 沈继亮也来不及吃饭,拉上张梦兰就往太平庄去。沈继明还有瓜子要炒,借口说不去了。 张梦兰知道沈继明还在生气,气他弟就那么辞职了,稍稍劝了劝,赶紧拿着烙好的饼,坐上自行车就走。 沈继军这一天又没白忙,他是个行动派,脑子里没想到的,手里活也先到了。白天一天的时间,不仅扯好了电线,煤气也请人来接好了。最好的三间房间,沈继军重新上了一边白漆,三间房漆好了两间半,漆着最后一间的时候,洪钰和于伟辉就来了。 洪钰几乎是提着于伟辉的耳朵来的,一进门就对着沈继军骂于伟辉不仗义,兄弟干个体,他为什么不一起干,为什么不来帮忙。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个天翻地覆。 于伟辉委屈啊,心想你到底是让我辞职还是不让辞职来的路上不是还说这工作不能辞,怎么一到了这里,又嫌不辞职了 沈继军从梯子上下来,歪着脑袋看洪钰和于伟辉在自己面前演戏。 两人演的可像了,尤其是洪钰,提着于伟辉的耳朵,都给他提红了,疼得于伟辉大叫,可人就是不松手。 沈继军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里看他们演戏,就当是累了,中场休息一下。 直到两人都演累了,洪钰放下手,然后佯装踢了一下于伟辉,让他赶紧帮忙去。 “没看见继军哥在刷墙吗,还不赶紧去刷。”洪钰大声道。 然后又跑出去,再回来,拿了两个保温桶,对沈继军笑笑说“军哥,还没吃饭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都是我们饭店里最好吃的。你别干了,这么累,你歇着,让小辉干。” 洪钰说完,就在地上铺了几张报纸,笑嘻嘻把菜都倒出来,沈继军一看,果然都是自己喜欢的。 “还有啤酒呢。”洪钰砰一声给起开了,递给沈继军,“军哥,喝啤酒。” 沈继军依然没说话,可是接过了啤酒,拿起筷子,先吃起来。 洪钰就在一旁蹲着看,笑嘻嘻的对沈继军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又装模作样的催于伟辉,让他赶紧好好干,不能歇着,军哥这都干了两天了一个人,你才来,还不赶紧多干点。 沈继军十分清楚洪钰的想法。 于伟辉不想辞职,也就不能和沈继军继续搭伙干私活。洪钰知道,一旦没了沈继军,单靠于伟辉的工资,即使两人结婚了,也养活不起自己。先不说别的,就这几年,两人搭伙干私活,于伟辉已经攒了些钱了。如果不干这些私活,家里的老父老母估计都吃不好。 于伟辉不能离了沈继军的私活,其实沈继军也是一样的。 他和于伟辉搭档好多年,配合十分默契。这刚刚开始,到处都是用人的时候。去找人,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样的。于伟辉是最合适的那个。 于伟辉站在梯子上,要刷不刷的,眼睛和耳朵一直往沈继军这边使劲儿。他仔细听着洪钰和沈继军说什么,可一进来,都是洪钰叽叽喳喳,沈继军半个字都没说。 于伟辉没有心思继续刷了,心里没底,不知道沈继军会不会松口。 沈继军喝完一瓶啤酒,又啃了一个大猪蹄子,这才舒坦了。 洪钰连忙递给沈继军一张纸,然后说“军哥,吃点这拍黄瓜,解腻呢。我让大师傅多放了些荆芥,你最喜欢吃了。” 沈继军拿起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吃下了,才说“一起吃吧。” 于伟辉的耳朵一动,赶紧从梯子上跳下来,笑呵呵对洪钰说“我就说嘛,军哥肚子里能撑船,不会不管我的。” 沈继军白他一眼,继续道“你不想辞职,平时就来不了。只能周日或者晚上来。我还要再找人。这样,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把话先说清楚。和以前一样,计件给你算,行不行你来了,干多少算多少,一个月一结。不来,我会找其他人。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啊,太行了。”洪钰立刻接道,“军哥,你这么算很公平,很公正” 洪钰又转头嘱咐于伟辉“今天晚上你别走了,跟着军哥把墙刷完,再干点别的。军哥都说话了,你也得表现一下。” 于伟辉摸摸脑袋,笑道“还用你说,我褥子都带来了。” 沈继军瞧他一眼“没床啊。” “那我睡哪里” “地上。”沈继军笑道。 三个人正喝酒吃饭,张梦兰和沈继亮就来了。 张梦兰本想着这老三得多惨呢,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摸黑后悔呢。谁知道,推门进来,人家三个坐在正对门的房间地上,正对着酒瓶子吹呢。 沈继亮看着他们,哭笑不得,对张梦兰道“妈,你还特意烙了大饼,觉得你家继军没饭吃,你看见没有,人家吃的舒服呢。” 张梦兰气个半死,提着那一大袋的烙饼就走进去。 洪钰赶紧站起来,“婶子,你怎么来了,这么晚。” 沈继军也笑嘻嘻站起身,接过张梦兰带的大饼,“妈,我就想着这一口呢,你就给送来了。刚刚还和小辉说,这要是能再吃着我妈烙的大饼,那才美呢。” 张梦兰不理他,仔细看了看刚粉刷的墙,见里面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了。她偷偷戳了一下沈继亮,沈继亮立刻会意,替张梦兰开口问“继军,你这三间都刷了一遍,准备干什么” “想弄成办公室。”沈继军指着客厅,“这个,是会客厅。里面那间,是我的办公室。这边这间,可以放点其他东西。” “呦呵。”沈继亮惊叹道“你真的是老板了,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呢,我去看看。” 沈继亮走到侧面的房间,面积不小,还挺宽敞。 他指着一块地方道“这里可以放办公桌,后面这儿,放个老板椅。这边放个沙发什么的,挺好。” 张梦兰也跟过来了,看了一眼。 “是,我把墙粉刷完,过两天,定的料也到了。先打一个办公桌,还有椅子。再加上会客厅的沙发桌子什么的。打完就搬进来。” “你自己打”沈继亮问“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动作快一点,很快的。”沈继军道,“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当做样品,等客人来了,都能做参考。” “你这主意好啊。”于伟辉立刻说,“军哥,木料到了,我就不走了,跟着你住这里,晚上和你一起干,争取早点赶出来。” 洪钰在一旁加一句“这钱你可不能收军哥的啊,等正式来了生意,再计件。先前这些,你一个子儿也不许收。” 于伟辉挑挑眉,“还用你说。” “那你住哪里”沈继亮继续问,“那边的配房吗” “是。其中一间我住,剩下两间可以给以后的工人住。”沈继军对沈继亮解释,然后故意放大音量,想让他妈也听到,“那边两小间是厨房,今天煤气也接好了,以后可以自己做饭。就是” “啥”沈继亮问。 “就是肯定没咱妈做的好吃。这几天准备期,忙得我脚不沾地,估计是回不了家了。只能啃咱妈做的大饼了。” 沈继军很会哄,知道惹他妈不愉快了,从来没有怎么说过软话,觉得这一辈子的好话,都攒在今晚说完了。 “继军,这一块怎么空出来了”沈继亮走到院子里,看着院子已经被沈继军规整好了,但是其中一个角落用石块框了一个四四方方土地。 沈继亮用脚使劲踩了踩,问“你这是准备种什么东西啊” 沈继军神色微动,继而克制住了自己,淡淡回道“哦,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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