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柳顶着乌青的眼眶出现在肉摊前,着实把周乾吓了一跳。 “早啊……” “阿柳姑娘,你今日走路怎么不带声儿,脸上气色也不大好。” 刘柳两手揉着酸胀的眼框,有气无力道:“我今日出来得急,穿了双旧鞋,鞋底磨得有些平软,轻飘飘的。” 天晓得,昨夜她一闭眼,脑中净是那线条分明饱满硬朗的胸膛!这哪里睡得着啊! 她拍了拍自己脸颊,努力鼓起干劲,在心中默念:挣钱还债!挣钱还债! “你先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周乾把她唤到摊子后,又从旁掏出一个竹篮子,篮子的边角都打磨得十分光滑,想来编织之人花了不少心思。她掀开盖子,一盘形似糕点的菜色映入眼帘。 “这……便是水晶脍?” 周乾笑得温和,点了点头,示意她尝一尝。 刘柳夹起一小块,仔细端详片刻,只见脍片清透如玉,其间偶有沉积的细丝,箸间微微晃动,便泛起一丝莹润的光泽,竹篮里还有一小碟酱料,刘柳小心地蘸了几下,再慢慢送入口中。酱汁醇香,是姜汁与酱的味道,唇齿间充盈着清爽弹滑的口感。 “如何?可还吃得惯吗?”周乾略带紧张地瞧着她。 “挺清爽的,与我们夏日吃的仙人冻差不多。”刘柳又蘸了第二块,第三块,她眉头微微皱起,“只是这吃了几块,我觉着有些腻味。仙人冻一贯是做甜食,有草本香气,而水晶脍则咸香弹口,不够解腻。” 刘柳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南州一带各县气候皆是炎热无比,食欲减退,肉食便不再是百姓每日所求,从前张婶连第一口都吃不下,她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思索片刻问道:“那姑娘觉得此方如何改进?” 刘柳望着那盘中精美的样式,认真思索起来,品相倒是能引人注目,口感也足够爽滑,只是这蘸料如何才能解了腻味是关键。 “对了!”刘柳脑中灵光一闪,兴奋道,“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周乾不明所以,只好暂时将菜暂时收起。不过半刻,刘柳便小跑着回来了,手中带了一枝火红的茱萸果子,还有一罐梅子。 她一扫疲倦,撸起袖子便动手,转身在酱料中加入了少许梅子和茱萸。 “你快来试试我的新酱汁!”她的眸光闪动,嘴角笑意盈盈。 周乾放下手中的活,赶忙去试了一口,原本只有姜汁做佐,辛辣不足,加入了茱萸子和梅子,入口是酱和梅子的咸酸之味,而后辛辣在舌尖唇壁纠缠,加上口感爽滑弹嫩的皮冻,竟让人食欲大开。 “甚是清爽开胃。”周乾欣喜赞许道。 刘柳得意地叉了会腰,不过片刻后她又皱眉道:“可我们不是要卖酱料,而是要卖这肉脍啊。酱料再好吃也不顶用。” 周乾笑了笑,用箩筐另支了个摊儿,离生肉远了些,将竹篮盖子覆于其上,另外取了一小碟,夹上几片水晶脍,放置在肉摊旁。 “我懂了,你是打算让客人试吃再买?”刘柳猜到了他的想法,迫不及待问道。 他不紧不慢地布置好,而后点点头:“是了,只不过今日做出来的都是试吃的。这肉摊上的一小碟可做展示,生熟勿混,谨防腹泻。” 刘柳讶然,脸上浮现一丝沮丧:“昨日费了那许多功夫,今日还是挣不到一个子儿。” “非也,阿柳姑娘可会写字记账?”周乾神秘地掏出一个书卷,展开是空白的书页。 刘柳眼中闪过失落,她摇了摇头,垂下脑袋:“我只识得一些字,写就更难了,计数倒是和哥哥学过的,记账却不会,我没有上过学堂,许多东西都不懂得。” 周乾面露尴尬,触及了她的伤心处,他下意识间伸出手想扶她的肩,却还是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收了回来,他语气温和: “今日若有人欲购买,我们便先记下,收取三成的定金,我们回去后按量做好,这样便不会白费功夫了。你且先从旁协助我,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懂,明日我帮你找个先生学上一学。” 刘柳听来瞬间便转换了心情:“可收费吗?” 周乾脸上一派真诚:“不贵。” 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刘柳心道,成大事者,要什么什么节,嗯,应该是不能抠的意思。 天边晨光初现,集市人声愈加喧闹。 摆放在肉摊前的水晶脍果然备受瞩目,也有不少人试吃,只是这些客人,每每问了价钱后便摆手离去。 刘柳兴致高昂,见有人想要试吃便极力举荐,无论多少人摆手拒绝,她都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细细讲解。周乾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不忍心她满腔热情落了空。 他借来了纸笔,大手一挥在纸上写下几字: 新推北州名菜水晶脍,享回馈价五文一两,仅限今日。 “五文一两?你疯了?”刘柳低声喊道,赶忙将那纸夺过,拢进袖口,心疼道,“之前不是说好八文的吗?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儿,这些时间功夫不算钱呐?猪皮价虽不高,但我们还加了猪蹄熬汤增香,也不是这么作践法呀?” “阿柳姑娘,别怕,”周乾轻轻扬起嘴角,用近似哄人的语气道,“还记得我说过的,敢舍才有得吗?” 刘柳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将纸拿了出来。 二人正推拉间,一位年轻妇人定住在摊位前,仔细端详着那晶莹如玉的水晶脍。 “店家,这可是水晶脍?” 刘柳和周乾对视一眼,而后便将纸大大方方摆了出来,两眼放着精光: “是呢,娘子您看,我们今日新推的熟菜,价低味美,这有现成的,您请品尝。” 妇人夹起一块,蘸了酱料后入口后,她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这是用什么熬制的?猪皮?” 刘柳眯着眼笑道:“是呢,娘子可真厉害。” 妇人面露一笑:“我主家常念叨呢,中都集齐各地美食,常在酒楼小馆见到这些,便是南州,也有酒楼客栈用鱼鳞辅以猪皮所制的,倒是第一次在这儿见到以纯猪熬制的水晶脍。” 周乾闻言,似是想到什么:“敢问娘子,为何能分辨鱼鳞熬制与猪皮熬制的不同?” “我曾是南州城酒楼的厨娘,主家自中都搬迁而来,聘了我,我们酒楼从前也会做水晶脍,东家为节省本钱,都让我们辅以鱼鳞熬制,其胶更凝,质更凉,若非北州的食客,是分辨不出的。”妇人倒是不嫌厌烦,细细道来。 刘柳趁热打铁,笑得嘴角弯弯,眉眼也弯:“那娘子可要订一些?我们怕天热了放不住,都是依量而做,您明日来取便是。” 妇人也算豪爽,当下便定了三斤,直把刘柳乐得不知所措:“这样多可吃不完呀。” 妇人却道:“无妨,主家各房大小人物不能偏袒,订多些。明日我会派人来取。” 刘柳嘴角已经咧道了耳后根,连忙扯着周乾的衣袖催促道:“周乾,快记下!” “知道。”周乾笑着应下,记好了名头和斤数。 待妇人走后,刘柳数着那些三成定金,算了许久:“一两五文,一斤十六两,两斤三十……二两,一共……一两五文……一共……” 周乾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鱼贩子,淡淡道:“一百六十文。” “不愧是屠夫,算得真快。”刘柳眼中闪过惊羡之色,见他心不在焉,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顿悟,“你不会是想把鱼鳞加进去吧?这可不行,这不是骗人吗?这与奸商有何区别?” 周乾摇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做违心之事。我只是在想,毕竟也是酒楼的名菜,寻常百姓很难买得起纯猪皮所做的水晶脍,若是加上鱼鳞,制作更快,口感更适合夏日消暑下酒,我们便能把价格再放低些,让寻常人愿意享用,我们试着做两种,售卖一段时日,看哪一种更受喜爱,我们往后就做哪一种。” 刘柳赞许道:“你想得很周到啊。若是让我来做,可就是认死理,与人磨破嘴皮子了。” 二人又商量了如何重算刘柳的工钱,除了原先定下的五十文,周乾竟是将剩下水晶脍所得与她均分。刘柳也推脱了一会儿,拗不过周乾一腔牛脾气,只好同意。 又过一日,集市上的周记肉铺比昨日愈发热闹。 自推出更为晶润透亮的鱼鳞水晶脍,周乾的账本上便满满记上了一页纸,二人不敢接手过多,光是纸上这些,都足以将两人累到垮地。 周乾的锅灶不多,刘柳便领了些原料回家熬制。 李二娘起初碍于猪皮骚气和鱼鳞的腥气,半点不敢接近,但又心疼女儿一人捣鼓来捣鼓去,只好塞住鼻腔上前帮忙。 果然熬到晚间,阵阵肉香袭来,里屋休憩的刘大庄仰着勉强能够支起来的半身瞅过去,还以为李二娘给他炖了大骨汤。 李二娘朝里屋吼道:“美得你,还大骨汤,就你那冲动打人造的,还敢提大骨汤。” 刘柳笑道:“爹,等我明日就给你熬,你好了可要帮我做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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