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你收些力道,这案桌不稳当,”刘柳在前边抱怨了一句,见他没有回应,只好转头看他,“你脸怎地如此红?很热吗?” 周乾却像是吓了一跳,倏而一惊:“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案板快被你切塌了,轻些。”刘柳一字一顿地复述了一遍,心道:他一身腱子肉,这样的天气确实怕热,都已经耳背了。 周乾颔首,不再言语,刘柳则专注刀下功夫,浑然未觉身后的周乾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 不多时,二人便将所有猪皮切成细丝,刘柳这下不止手指发疼,连腰也开始发酸,她暗暗咬牙,以后若是买卖做大些,定要雇上好几个伙计来,实在是太费劲了。 “这下能熬了吧?”尽管累,但她还是兴致满满。 “嗯,炖煮得用这口釜。”周乾从角落掏出一个圆形深口的器皿,洗净后将猪皮丢了进去,又加好了水,“这个水需得是猪皮的三倍之多,加上些姜和八角即可。” “炖……多久?” “不久,一个时辰罢了。”周乾淡淡笑道。 刘柳正想开口,院子里的大福像是看见了什么,兴奋地摇着尾巴跑到门口。 只听得一道清亮的男声道:“大福,你又长大了。” 周乾出来相迎,见到来人,不由展露笑意:“你今日来得这样早,我还未曾备好饭菜。” 刘柳跟在周乾身后,好奇心驱使她走到院中,那人正好也踏进院中,一眼便望见了刘柳,二人同时惊愕—— “白皮书生!” “卖柳结的小娘子!” 周乾一脸讶然,左右各看向两人:“你们认识?” 余之恒手腕一摆,又故作潇洒地打开扇面: “这就不得不从上巳节那日说起了。姑娘可还未将我的伞还来。” 刘柳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忘了这茬,凡是遇上理亏的事儿,刘柳就会露出招牌温婉微笑: “多谢余郎君那日赠伞之恩,我在周老板手底下做活呢,太忙了,见谅哈。” 余之恒闻言,以扇掩面,附在周乾耳边小声问道:“这么说,她是你雇来的女使?她与你没什么关系对否?” “不是,”周乾一把收起余之恒那骚气的扇面,沉声道:“你们既已认识,就用不着我介绍了。” “不不不,”刘柳连连摆手,挤出一个笑来,不知为何,她觉得周乾脸色有些发沉,“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认识。” 余之恒嘴边噙着笑,丹凤眼微眯,一派翩翩公子的作风: “是,只是见姑娘那日孤苦无助,举手之劳而已。” 刘柳打着哈哈,真是想不通,周乾这样正经的人竟然会有这么轻浮的朋友。 周乾缓了缓脸色,介绍道:“这位是我少时的同窗好友余之恒。之恒,刘柳姑娘是我的朋友兼伙计,在肉档帮工,今日来也是为了帮我试菜色。” 二人互相见了礼,周乾便要忙活午膳,余之恒自顾自提了糕点去问候周母和祖母。 突然多了个人,刘柳有些不自在,她跟着周乾溜到了灶台前。 刘柳时不时看看院子里,时不时又望一望周乾,满腹疑惑。这白皮书生与周家祖母相谈甚欢,想来定是熟门熟路。 “你莫不是想问,我们差别如此大,怎会是好友?”周乾的声音自灶台后传来。 刘柳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怎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未等她发言,周乾又道: “儿时我们虽是同窗,但他生性潇洒,我沉默寡言,无甚交集。是有一日,他意外落水被我救起,他便赖上了,时不时就托我帮他完成课业,后来我弃学习武,他便也想要跟着我闯荡江湖,当然,江湖没闯成,他也没及第,我成了屠夫。这些年,他常来看望我娘和祖母,帮了我不少忙。” 代写课业?闯荡江湖?刘柳沉思,不忍发笑,倒像是这厮能干出来的事。 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刘柳俯下身看着他,笑道:“你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沉默少言,你是不是遇着我了话才变多的?” 周乾愣了半晌,慌忙别过身,动作太快,他的衣领微微扯开,露出被火光映红的半截胸膛,那红云连着脖根,晕染到了脸颊。 刘柳原本还是笑着看他的反应,待她看到眼前赫然出现的景象,笑容渐渐凝固——男人麦色的颊边流出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被火光映红的颈项划过喉结,汗珠一路淌下,没入那微微敞开的衣领间,那火光似是在刘柳脑海中瞬间炸开,映出一片线条硬朗紧实的胸膛。 不知是不是靠灶膛太近,她只觉脸颊手心都在发烫。 刘柳咽了咽口水,完了,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你们……在做什么?” 灶膛前的两人火速弹开各站一边。 余之恒听着厨房没了动静,这才过来看一眼,谁能料到,竟看到这样奇怪的画面。 “我……我我在跟周乾聊……聊怎么把握火候!对!”刘柳疯狂地冲周乾挤着眼,示意他统一口径。 “是!这个猪皮……火候不可过大……”周乾手中还捏着火钳子,他放下火钳子,急忙将余之恒推了出去,“你莫捣乱,很快便能吃午膳了。” 余之恒斜睨着周乾,又瞅了眼心虚的刘柳,心下已有了猜测。 厨间又只剩下这两人,刘柳情绪起伏大,瞬间便抛去方才的错乱心思,又恢复了笑容:“我给你打下手。” 周乾实在是怕了她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他方寸大乱,他方才应该先将刘柳推出去的。 罢了,他指了指灶台下边,交代道:“你看着火就行。” 刘柳乖巧地坐到灶膛前,定定地盯着火,她暗暗下定决心,今日绝不再四处乱瞟。 先前刘柳已然帮着择好了菜,洗净了备用,这会子直接下锅省了不少时间。 “呲——”蒜末大葱入了锅,与温热的油撞在了一处,爆出了阵阵香气,引得刘柳不得不抬起头。 “别抬眼,叫油渍崩进眼里。”周乾淡淡道。 有道理,她立马垂下头。刘柳在家时,也是与娘亲这样配合的,但刘柳就是怕油崩了自己,才与哥哥一起动手将灶台糊宽了许多。 有时间,她也帮他糊宽些,可……他好像没有人帮他看火啊,他一直都是自己做这些事,想来倒是这样才适合他。 刘柳神游天外的间隙,周乾就已做好了一道菜,他手上利索,不多时,几道菜就已全部出锅。 刘柳盯着还在炖煮的猪皮,愁眉上脸:除了上次不得已去投宿了眉芝嫂嫂,她还不曾去朋友家里用过膳,先前忙活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这会子要上桌了,倒是有些踟蹰,这一桌人里,她除了与周乾相熟,其余人才认识不过半日。 “猪皮还需再炖半个时辰,先填饱肚子。”周乾忙着做收尾的活,见刘柳虽望向那锅的方向,眼神却十分飘忽,他温和一笑,“你不用害怕,有我在呢。” 刘柳心下一惊,他又晓得她的心思了? “谁怕了?我不怕!”说罢就往院子外的长桌走去,桌上虽是常见蔬食,却香气四溢。 “阿柳姑娘快来——”周家祖母冲她招了招手,露出慈爱的笑容。 刘柳方才的踟躇犹豫一瞬间消散,扬起笑脸迎过去。 余之恒早早坐好了位子,祖母与赵氏连着,另外一侧摆了三个凳子,他大喇喇地坐在了中间。周乾和刘柳只能分坐他两边。 刘柳浑身有些不自在,她看着大快朵颐的余之恒,皱起了眉头。她两边都是不熟的人,压根不敢扬手夹菜,生怕出糗。周乾举箸给两位长辈添了菜,又想给刘柳再添一筷子,每次举到半路,就会被余之恒截胡。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一顿饭下来,刘柳对余之恒的印象除了轻浮又添了一笔恶趣味。 周乾收拾着碗筷,刘柳坐在炉边,狠狠地用火钳子戳着地板。 “我劝你还是不要将心思放到阿乾身上,他有婚约在身,不如看看我呀,我风流倜傥满腹诗书,还没有婚约。”一道清亮的男声自刘柳身后传来。 刘柳侧过头,好笑地回道:“阁下真是千层底做腮帮子。” 余之恒一愣:“什么意思?” “好厚的脸皮。” “……” 余之恒吃了瘪,脸色一青,不过瞬间就恢复了笑意:“刘柳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巧嘴,小生佩服。” 刘柳不想搭理他,正欲起身,周乾行了过来:“阿柳姑娘,猪皮可以起锅了。” 待倒出浆液,刘柳再也闻不到那腥骚之气,反倒是一股鲜美的肉香漫入鼻腔。 “阿柳姑娘,需将这浆液放置几个时辰方可成型,天色不早了,你且先回吧,待明日开摊我拿到档口,再叫你品尝。” 刘柳失落地叹了口气,这名菜果然不是凡人吃的。 她辞别众人后,便出了门。走至几步外,刘柳忽然回过头,冲余之恒大声道:“我明日就去还你的伞!” 余之恒一边嘴角扬起,用手肘撞周乾的胳膊:“这姑娘精得很,你可不能对她有什么心思。” 周乾将他掰正至面前,难得不正经地笑道:“每回有媒婆要给我介绍,你就叮嘱一回我小心这小心那,怎地,你自个儿要嫁我不成?” “阿乾,你这样好的性子,风风火火的女子配不上你。我认真的!”余之恒露出焦急的神色。 周乾望着一人一骡的远处,语意温柔: “你说的不对,她这样直爽洒脱,是我不堪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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