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我黑心,就算无人可赠,你也得祝福你自己呀。”刘柳开心地接过钱,而后道,“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因为我也是女子呀!她又不缺金银财宝,她就缺一句真心祝福。行了行了,我不跟你瞎扯了,我要去售卖我的柳结。”
说罢她就往人群里钻,那书生看着她欢快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一晃一晃地摆动扇子。
许是上天不忍辜负大好春光,原本烟雨朦朦的宁水边,竟现出了和暖的日光。
春日河堤,青山雾影,阳光融融,游人如织。
刘柳几人的生意也十分顺当,不到晌午,便已卖光所有的柳结和花环。
“阿柳姐——”几个小姑娘兴奋地冲过来汇合,她们兴奋而激动,跑得急切,俏脸上晕出一片红潮。
刘柳笑得一脸欣慰:“如何?可卖完了?”
罗晓重重地点了点脑袋:“嗯!我还从来没有自己挣过这么多钱。”
“而且这个钱,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阿莲紧紧捂着自己的荷包。
李茹满足地笑道:“虽然挣得不多,但今日见到了传说中要花五十两银子才能见到的银珠娘子,也很值当的。”
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刘柳也甚是高兴。她瞧着远处被人高高放飞的纸鸢,终于是想起来一事。坏了!我这耽搁半日,不知他们是不是在等自己呢。
她焦急地望向河堤另一头,那是平宁村村口的方向。
“你们先回去,无需等我,我与人有约。”她匆匆交代一句便往那头跑去。
望着刘柳着急忙慌的身影,姐妹几个面面相觑。
“方才……你们可有听到,她说她与人有约?”阿莲有些震惊。
李茹恍恍惚惚道:“貌似,是的。”
说完便与阿莲缓缓对视,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两人同时伸手掩住了张大的嘴巴,把所有言语都无声地盖了回去。
“哎呀,你们别瞎猜,仔细阿柳姐回来揍你们!”罗晓是吃过这苦头的,她第一时间便扼杀了两人八卦的心思。
“嘘嘘嘘……”李茹对二人坚定地“嘘”了半天。
“我们也去逛逛吧,然后再自行回家。”三人究竟还是喜欢热闹的小姑娘,对河边的热闹景象倒是十分向往的。
阿莲心心念念要用挣来的钱给她刚定亲的君郎买一个荷包。几人有钱在手,当即撒丫子跑向各色脂粉摊和吃食店。
刘柳跑向平宁村村口时,村口也聚集着不少游人与货郎,毕竟有趁此佳节做生意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平宁村的人有绝佳的地理优势。
“姑娘,买纸鸢吗?”一个老者拦住了她的去路。
刘柳本有些焦急,并不想理会,但想到若是他们两兄弟在等自己,自己也没个好物件相赠确实不太好,周临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与他放纸鸢他定然开心。
“老伯,我要这个。”她挑中一个精致的燕尾纸鸢,爽快付了钱,心里莫名雀跃起来。
她提起阻碍行动的围裳,大跨步跑了起来,她身量瘦长,迎着春风奔跑时裙裾飞舞,两根被雨打湿的麻花辫仿佛能感知她的心情,随着步伐在发髻后起伏跳跃。
一圈、两圈、三圈……她在村口整整逛了几圈,仍是没有找到周乾兄弟俩。
他们失约了?亦或是他们来了未见她,又走了?
不对不对,刘柳把脑子里的想法用力甩走,按周乾那个正经的品性来说,他不会食言的。
日光有些燥热,她转身买了碗豆花儿,索性在一处树荫坐下,边吃边等。
河堤边的游人来来往往,刘柳跟前时不时走过一对有情人,他们在和煦春光中相互携手,笑语晏晏。
这一日是桃花节,互许心意的有情人不用像平日般拘泥世俗礼教,可以肆意倾吐相思,也可以相携春游。
刘柳吃着豆花,不知是看到了有情人甜蜜画面,还是自己心情不错,竟觉得这豆花儿分外香甜。
待会再带一份给爹娘尝尝。哥哥嘛,一早就不见了人影,许是约了友人出游,许是被催去相看。
不知觉间,日影偏斜,申时已过,兄弟两人还是没来。
刘柳已经吃了一碗豆花,三个葱饼,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不可再贪嘴了。她等得有些乏了,又害怕手脚不干净的偷拿了自个儿的钱袋。
她不免有些懊恼,这周乾,怎的说话不算话呢?她脑中突起一个念头,要不就直接进村中杀到他家里,将人拎出来问一问,缘何叫她等了这般久!
不成,尽管她不在意什么未嫁女子的名声,但他或许会在意,不好叫人空口说了闲话。
天边的日光渐渐稀薄,那日头旁,一朵硕大的黑团渐渐逼近,天色一下便暗了许多。
“哟,瞧着是有雨呢,姑娘,你等的人还未来吗?”卖豆花儿的阿婆与她也闲聊了片刻,知道她在此等人,只是这姑娘也倔得很,不等到来人就不走,“你那什么情郎,叫你这般耐心等。”
“阿婆,我不是等情郎呢,我是等……”总不能对阿婆说自己在等东家吧?“等我朋友。”
阿婆摆出一副看穿所有的表情:“什么朋友哟,你们小姑娘家家就是脸皮薄。”
算了算了,刘柳好笑地摆摆手:“我等我的债主。”
阿婆收着摊前的东西,叹口气,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什么情调。
不到半刻钟,天幕低垂,阴云沉沉,许多游人也踱步折返。
热闹退却,河堤边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雨丝在空中交织缠绵,地板很快便晕开了水渍,刘柳举起纸鸢当伞,快步跑到之前躲雨的草棚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若是往常遇上失约这种事,她早就跑远了,什么情谊,什么理由,回头她再找人算账就是。可她竟这么执拗地等,这半日过得如此漫长,好像跟自己较劲似的,等不来她就不愿意走,心里好似闷着气一般。
这番较劲过后,她举起纸鸢,提起裙摆,便要冲进雨里。
这时一把伞从头顶横来,她错愕地顿住脚步,纸鸢挡住了视线。雨声不大,她清晰听到了自己躁动的心跳声。
她一把挪开纸鸢,兴奋地抬头喊道:“周乾!”
眼前却是一张比她还嫩白的脸,墨带束发,比她稍高半个头。
鼓动的心跳就似被水浇灭的灶火,只剩一缕青烟还在挣扎。
“周乾是谁?姑娘竟还未归家吗?”白皮书生微微一笑。
那白皮书生的伞还挺大,她稍稍隔远了些距离:“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我与同窗回县学里,路过此处,见姑娘一人躲雨,想必是被困在此处了。姑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归家可好?”不远处正站着那高瘦书生。
刘柳没有心情同他寒暄,掏出假把式福了一礼,便退回到草棚里:“郎君好意,刘柳心领,天色不早了,你我男女共撑一伞,不好。”
“那这样,我将伞借与你,我与同窗共撑一把。”白皮书生仍是坚持要帮她。
“行。”刘柳也不扭捏,将他撑到高瘦书生身边后便接过那伞。
白皮书生忽然回头笑道:“姑娘,我叫余之恒,你得空可要去县学将伞还我。”
“行,多谢郎君。”刘柳点了点头淡淡应道,而后便提起裙摆大步走远。
那两个书生,将脚步放缓了些。
“王昌兄,咱们可缓些,这番烟雨盛景,可不多见。”
“之恒兄,我瞧你不是看烟雨,是看人吧。”名王昌的高瘦书生打趣道,不然为何这余之恒出身商贾之家,竟还在乎一把伞归还不归还,而后他若有所思,“这农女虽清秀,但也非美人,你怎换口味了?”
余之恒一把躲过他手里的伞柄,笑道:“我之于佳人,从来以礼疏之,方才也是一番怜惜,出手相助,绝无二心。你怎把我说得如此轻浮,王昌兄且淋着雨清清口吧。”
“哎,别啊之恒兄,是小弟妄言了。等等我……”
……
河堤旁清风吹拂,细雨仍旧杂乱地飘洒于天地间。
一人穿着蓑衣,从平宁村村口飞速踏步而出,斗笠下深邃幽深的眸光四下搜寻,许是搜寻未果,他原本稳扎的脚步竟与雨丝一般纷乱。
他冲到河堤边,河堤边只有交缠低语的和风细雨,毫无人影。他目光沉沉,硬朗的胸膛因气急而剧烈起伏,忽然间,余光瞥见一个被人遗弃的物件。他走到草棚旁,拾起那只燕尾纸鸢,手中不知觉攥紧,纸鸢一角折出了痕迹。
思索良久,他调转脚步,拾着纸鸢一步一顿,缓慢地往天幕暗垂处走去。
刘柳赶在天黑前回到家,一回家就被李二娘抓住。
“阿柳,你去哪儿了?咋回来这么晚,你要担心死我跟你爹啊?”
刘柳蹭在娘亲的肩头,不言不语,李二娘觉着奇怪,她轻轻扶着闺女的背。
“哟,你淋湿了?怎么这般凉?”
半刻后,刘柳从娘亲肩上抬起头,又恢复了盈盈笑意:
“娘,我饿了,我要吃米线。”
李二娘又气又笑:“好!”
她闺女的情绪向来外放,难过就哭,失落就锄地,开心就笑,高兴就喊,还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但姑娘大了,做娘的也不好多问。
刘柳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深深呼吸了一口:“呼,舒服多了。”
不一会儿,李二娘就端了米线来,她在厨房点了盏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吃着浓香的米线,好不满足,一日的不快尽数除去。
却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一声催着一声,母女两不禁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