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裴镜玉呢喃着，从梦中惊醒过来，猛然睁开了眼。
白袍烈烈，仙鹤广袖，尤在眼前，他睁开眼，却是一片黑暗。
殿外风铎振振。
“殿下？”青览绕过缠枝莲纹曲屏，隔着纱帐和帷幕，躬身轻问。
裴镜玉撑起身，乌黑长发披散着，垂落在肩头，后背，面色霜白，唯有唇被用力咬出一点红，睫羽细密纤长，半覆在脸上，他半垂着眼，让青览进来。
青览掀开纱帐，揭开帷幕，便看到一个额头覆着细汗，显得苍白而脆弱的人，青览柔声细语，“可是因为新换了香，殿下没睡好？”
“梦中得见故人，我睡得很好，只是梦醒了，有些不舍。”裴镜玉弯着唇角，笑道，苍白的脸似乎也因这个笑容红润起来，有了生气。
“那奴愿殿下常有好梦，常见故人。”
“那我就盼着青览所说成真了。”裴镜玉眉眼都染上笑意，借着青览的手起身，道：“素日听闻青览的琴技，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听？”
“若能让殿下心悦，是奴三生有幸。”难得殿下主动提出要求，青览自然不会拒绝。
外面侯着的侍从捧着各类器具鱼贯而入。
朱明殿的寝宫格外空荡，地上铺着柔软的绒毯，尖锐的东西也全部裹上厚布，生怕这位不爱让人在跟前伺候的主子不小心磕了、碰了、摔了、伤了。
裴镜玉赤足踩在绒毯上，由着人摆弄，青色的脉络蛰伏在霜雪般的肌肤下，视线向上是一截裸露在外的脚踝，骨线漂亮明晰。
层叠的衣裳罩在他身上，腰带一束，可见体态清瘦纤韧，领子径直扣到喉口，衣衫上山水墨色波澜起伏，连绵不绝，直到领口一片留白，衬得脖颈的肌肤越发白皙。
守在殿外的侍从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见过品级更高一层的多吉，将要传达的话一五一十的说出。
多吉快步穿过宫殿，来到裴镜玉面前，转述侍从的话。
“殿下，尚宫局送来一位女使，求见殿下。”
裴镜玉诧异，若他猜得不错，他这边的侍从都是青览直接负责，而且东离使团应该也在来的路上了，他马上就要走了，尚宫局来凑什么热闹？
他疑惑：“青览？”
“回殿下，奴不知。”青览有一点猜想，但不好言之于口，尚宫局和淮君那边，一早就打了招呼，这人只可能是陛下送来。
“青览也不知，那便见一见吧，看看是何方神圣。”他收敛了神色。
看不见人的神情，单凭一个声音，他很难是推测那人话里别的意思，失去了眼睛，总归是不方便，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在心里开解自己。
苦肉计这种东西，人人都知道，单看是对谁用。
至于这个要见的人，想来不是有外人插了手，就是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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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东离使团已经踏入桑幽境内，顾明珠没能阻止东离使团的到来，憋着一肚子气，又称病不上朝了。
即便御座上坐着的是顾北姝，她的生父也被顾北姝设计困在通安寺，她依旧看轻顾北姝，不将她放在眼里，说着不上朝，便称病，只借着朝中支持她的文臣武将的眼睛和手，来摆弄朝堂。
十二旒冠冕下，顾北姝垂着眼，打量着殿下的臣子。
桑幽除御史外，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在紫宸殿来上朝，有品阶的王女倒是有几个，但国丧一过，就被顾北姝打发去封地，赖在幽都不走的，唯有一个正一品康亲王。
这唯一一个有资格上朝的亲王称病不来，现在在这里能见到的就都是掌握着桑幽大部分权柄的文臣武将了。
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也得受制于她们。
比如六部之中，兵部尚书、吏部尚书都是顾明珠的人。
户部尚书是个老滑头，御座上是谁，她就是谁的人，勉强算作是她的人。
礼部尚书对她向有偏见，但圣旨上写得是她的名字，她最重礼法，也勉强是自己人。
不过最近因为自己不太守礼法，连上了几道折子，劝谏自己遵守礼法。
工部尚书向来表现得万事不理，没有野心的样子，但能做到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会单纯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呢！
刑部尚书倒是她的人，可惜在朝中的风评不太好。
掌管六部的尚书令却空有个名头而无实权，六部的实权握在左右仆射和尚书手中。
左右仆射分立，左仆射掌判吏、礼、兵三部，右仆射下管户、刑、工三部。
负责官员任免和军事统筹的两部尚书都是顾明珠的人，掌管这两部的人左仆射自然也是顾明珠的人。
所以顾北姝常常困惑，先帝怎么就把位子传给她了呢？这朝廷之上，超过半数的朝臣都支持着顾明珠——皇室正统嫡系，还素有贤名。
顾北姝这位子坐得实在不太安稳，她总觉得今日在殿下恭恭敬敬的人，明日就要造反。
幸好还有先帝留下的几位老臣安她的心，比如紫微令就是个一等一的忠臣，顾北姝表示，有紫微令在，孤很安心。
嗯，东离使团能顺利来和谈一事，紫微令出了大力。
她思绪飘散，有一耳没一耳地听着，眼睛透着珠帘，飘过每一个臣子的神情，在她们谈论到顾明珠的时候，轻飘飘地说：
“皇姐身子骨不好，前几日还坚持来朝议，又操劳得病倒了，孤甚是忧心。奈何父后远在通安寺为母皇守陵，孤派人去问了，父后与母皇情深意笃，愿在通安寺陪着母皇一生一世，不愿一在宫中一人孤寂。”
“又闻近日康王正君不在王府，省亲去了，孤日思夜想，康王府上康王病弱，主君不在，侧君身份低微如何能撑得起一个偌大的康王府呢？”
“孤转辗反侧，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一个好法子。”
顾北姝锐利明艳的眉眼向上一扬，唇角含笑，好似真的为想出的法子感到高兴，“吏部掌百官任免、调动，想来方卿应该知晓有哪些能人能帮孤分忧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