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妙招。
一来能扳倒三皇子势力;二来能趁机拿到郡王的兵权;三来还能强迫县主入府。
权力、美人皆可得。
若此时没眼前这个逆子毁了,二皇子的怒气谁来承受,不还是他嘛!
卫辞可不管卫父吹胡子的怒脸,眼眸暗了暗,“你若敢去退亲,我定会去闹。”
见卫辞铁了心,卫父重叹一气,骂了句“竖子”后,赶走了卫辞,眼不见心不烦。
另一边。
桃夭将燕娘到京的消息传递给了温灵籁,温灵籁更换了衣物,带着垂荷桃夭二人来到酒楼,佯装自己要用餐。
不过,在酒楼上楼之际,狭路相逢了李常椿。
李常椿正巧要下楼回府,在下楼之时遇到了温灵籁。她眉眼带着奚落,打量了依旧光鲜亮丽,模样姣好的温灵籁,言语嘲弄:“哟,县主可真有心情来着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吃饭呐。”
温灵籁抬眸,水雾缭绕,纤长睫毛似乎承受不住水雾而颤动着,平铺她眼中经年的淡漠之色,“李家小娘子仍是这般不知礼数,见到本县主还不行礼,在此趁人之危争得一番口舌之欲?”
闻言,李常椿脸色变了变,不情不愿地将楼梯让了出来,朝着温灵籁行了礼。温灵籁瞥了一眼她的神情,提着裙摆继续走上楼。
待见到李常椿身影离去了酒楼,温灵籁才踱步走到了属于她的那间包厢。
段清渠早已再次等候多时,见到温灵籁推门而入,立刻从窗边走了过来,对着温灵籁行礼,“县主。”
温灵籁点点头,“燕娘呢?”
“我在这儿呢!”燕娘的声音清脆温柔,从门处传来。
待进门时,她左右还看了一眼。
见燕娘容颜和善,温灵籁眼睛忽然一涩,眨了眨,面上微微扬了笑容。
燕娘轻关门后,瞧了一眼温灵籁,熟稔地坐在段清渠附近,段清渠则是站在她身后,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只是此时,温灵籁心中藏了太多事,多到她已经开始不会伪装了。
“眼下叫你们回来,是有要事要和你们说一下。”温灵籁敛眉,目光投射在一处花瓶之上,仿佛透过花瓶看其他东西。
她扯了扯唇,“段大哥,你去替我守着,千祥巷三院小院,替我看看到底是何人在那处,顺便打听打听,是谁时长去那处。”
段清渠点了点头,在一面墙上柜子拨动了几根手指,轻轻一推,柜子似旋转门般转动了起来,随即他走到了另外一个房间,继续拨弄着机关将柜子复原。
燕娘眼里带着担忧,嘴内满是关怀,“郡王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可还好?”
“有什么,是需要到我的吗?”燕娘问道。
温灵籁叹息,手扶着额头,许久以后才接话:“燕娘,我们名下还有多少产业?”
“您当时年岁尚小,许多产业是郡王名下……眼下,还剩下江南和北边的一些产业。比之前,少了六成。”
“嗯。”
燕娘着急了,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萎靡不振,也不清楚眼下局势如何,安慰之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燕娘憋不住了,开口喊了声温灵籁:“县主——”
“嗯,我在。”温灵籁抿了抿唇,涣散的视线才慢慢聚焦,看向燕娘。
她轻轻一笑,“莫要担心我,将林庄和安济院那些孩子们顾好就行。”
“可您这样,我怎能不担心。”燕娘说着,声音略有哽咽,眼眶更是泛红。
“我很好,眼下该让大家做的事情都做了,我还有什么要愁的?不过是等人给我回信罢了,等我那整年不见几日的阿兄出现。”温灵籁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倚在玫瑰椅之上,眉眼透着疲惫,“他们都说,始安郡有人私养兵马,开矿冶炼兵器,与我阿父有关。”
燕娘闻言,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指尖微颤,将信将疑地开口问道:“郡王怎会做此事?”
“是吧,我们都知道他不会做此事。可是,就是有人偷偷摸摸做了此事,最后害得阿父被人查了。”温灵籁笑了,笑得很无奈。
做官莫做小,做树莫做老。
但阿父官位再高,也难自保。总有小鬼难缠,大鬼摆道。
虽说燕娘不懂朝政,但她胜在记忆力好。想起了之前陪伴温灵籁和尉迟姝游船之时,听到的话,于是开口道:“县主可以问问安世子。”
“安世子?”温灵籁侧首。
燕娘点点头,“我记得尉迟家小娘子在游船之时和你说过,安世子曾南下剿私兵。”
温灵籁猛地一下,想起来这个事情,双目失神。
原来这个事情,这么早就漏了马脚。
而她还在忙着谈情说爱,未曾注意过此事。
入夜。
木伍玥自始安郡王府被抄家之后,再也没出过一步自己的院子,四处皆是护院小厮看守,屋内更是一群侍女盯着她。
木将军临走之前,特意命人看守着她。
始安郡王府被查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皇宫之中,这样的消息如同春季爬山虎,快速在消息灵通之地四散开来。木盛怀在知晓行列之中,他知晓这个消息时愣了好几瞬息。
彼时,他正在燃烛,烛火灼得指尖生疼,他方才回过神来。
“郎君,可要紧?”进门的小厮紧张问道,快步走到木盛怀身侧。
木盛怀摇摇头,将手指背在身后,开口却问道:“她,可好?”
这烛火虽明,却照不亮他面上那层阴翳。
这声她是谁,身侧小厮自是知晓。
木盛怀乃是温疏阳好友,与温玉昭自幼相识,也识得温玉昭。这年少怦然心动,便是对温玉昭,最终不过是落华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华,亲眼目送心上人嫁给了另一个男子的故事罢了。
小厮咬了咬牙,回道:“听传信之人说,她不慎小产,人已晕厥过去。”
木盛怀闻声一怔,目光落在摇摇晃晃的烛光之上。
这些年,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娶妻生子,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也将自己调任在离京城不远的县城当官。
一是为了躲避她的消息;二是为了有事之时方便听到他的消息。
只是他的一腔深情,苦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忽然,门外小厮敲门,“大人,始安县主在门外求见。”
今日又是大雪,雪花似鹅毛般飘落,不过顷刻间,油纸伞面上便被白雪覆盖。木盛怀从府里出来,瞧见温灵籁手撑油纸伞,站在府门前,只有一个年约三十有一二的女娘陪伴。
她身形瘦小,衣角被冷风吹得扬起。
木盛怀愣了一瞬,有些怔神,这道身影与记忆里那一直不敢想起的身影有些相似,叫他一时间不敢靠近。
温灵籁听见动静,看见了他,见他站在不远处一动也不动,于是开口喊了一声:“木大人。”
木盛怀回神,眼底划过一丝狼狈,指腹捏了捏伞把,走上前。
须臾之间恢复了先前淡漠的模样,仿若对世间一切不感兴趣般。
他敛眸上前,对温灵籁行礼,“县主安好,不知县主寻下官,有何事?”
靠得近些,见她肩头落雪,身上好似带着潮湿寒露,不禁蹙了蹙眉头。
眼前这个小女娘,多年未见,竟已亭亭玉立。原来,时光是过得这般快。
他顿了顿,又道:“若你是为了始安郡王一事而来,便回罢,能赶在宵禁之前到京。”
一句话打消了温灵籁来前所有的心理铺垫。
所幸,她并非因此事而来。
她一双眼眸满是坚毅,咬唇问道:“我是有一事求于大人。”
木盛怀抿唇,面上皆是冷然,眼睛在四下扫了一眼,在她身前开口;“回吧,我不过一县令小官,没有可以帮得上县主的事情。”
温灵籁咬了咬唇,虽早有准备,可真到这个时候,竟叫人觉得被绝望淹没,这腊月寒冬的天真的冷啊,叫她只觉得身子被冷得麻木。
木盛怀眼眸闪烁,见她站在风口,受着这凛冽的寒风,小小身板都被这风撼动得直摇晃,不禁蹙眉,转身对着身旁的小厮道:“送县主上马车。”
小厮手脚利索,上前便道:“县主,请吧。”
这声实在耳熟。亦如当年他心思不慎被温玉昭知晓时,在独孤家门口,他也曾被请出独孤家。木盛怀眼神从回忆中瞬间拔出,看着小小的院子,坚定地跨步离去。
见木盛怀转身离去,温灵籁咬了咬唇,推开一旁的小厮,快步追了上前,“木大人,我求求你。”
一个小水坑,半是积水半是雪,不慎被温灵籁踩到,险些摔倒。不过她重心一变,稳住了身子,只是水坑湿漉,染脏了她的衣裙。
木盛怀顿下脚步,回身看她,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些复杂,唇间抿成一条直线,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伞把子,“求我什么?”
温灵籁眼眸颤了颤,道:“求大人寻我阿兄。他已失踪月余,毫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眼下除了你,我无知何人与他交好。”
说完,温灵籁看了眼燕娘,燕娘忙递上包裹,举止间包裹发出纷纷作响声,一听便知都是些值钱的家当。
燕娘深吸一口气,说道:“县主想尽办法,托尽能人,惊觉您最为合适……也——”
“燕娘!”温灵籁阻拦道。
只言片语,木盛怀听出她话里的艰难,又打量了一番温灵籁。
她应当受了不少折辱,才舍近求远,来到他这处寻到他来。
木盛怀深深看了一眼温灵籁,温灵籁倔强抬头,迎面对上他的目光。
转瞬间,木盛怀看了眼小厮,小厮会意上前,“县主,您请回吧,莫让我家大人为难。”
温灵籁咬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到了,浑身颤抖成筛子,说话间略带哽咽:“我阿姊屡收噩耗,若无一事叫她记挂,我怕她熬不下去!”
木盛怀眼角未有动容,开口问道:“不折辱吗?”
温灵籁一向有股傲气。这傲气非娇气亦非桀骜不驯,是骨子里带着的高洁,似寒冬腊梅独自绽放的独特。今日她能做到这个份上,肯折腰求人,已让木盛怀惊讶。
“值得。”温灵籁垂下眼,嘴角微微下压,答非所问。
木盛怀见她脚上衣裙早已被染到了膝盖,眉心微蹙,负于身后的一只手握拳,长叹一口气,道:“你先回吧。”
“你……你是答应了?”温灵籁声带喜悦,眼眸带星。
不等木盛怀回话,温灵籁抓过燕娘手中的包裹,抬头看向木盛怀,“多谢木家阿兄。若这些报酬不够,还劳烦你转达,容我再次备上一些……毕竟眼下,郡王府——”
她看了眼自己,舌尖是藏不住的苦味。
“她可还好?”木盛怀忽然开口问道。
温灵籁一怔,满眼迷茫。
她?她是谁?
木盛怀解释道:“你阿姊。”
心中虽不知木盛怀为何会问到自己阿姊,但是想到阿姊一直与阿兄一同生活,阿兄与木盛怀是好友,那关心阿姊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是很好。”她答道。
木盛怀喉结微动,眼里情绪太多,瞧不清楚,道不明白,最后只是说道:“照顾好她。”
温灵籁点点头,“这是我分内之事。”
眼下,她只想一家人都好好的。
“回吧。”木盛怀道。
燕娘忙上前将温灵籁搀扶着,温灵籁临走之前,又道了一声“多谢”。
而后转身离去,主仆二人撑着伞淹没在风雪之中,风雪怒吼中,她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可怜。
小厮站在木盛怀身侧,不禁叹:“这县主可真是可怜,这冰天雪地的,从京城到这邻县,也有个把时辰的车程,竟没人给她备马车。”
木盛怀未语,猛然清晰地感知到温灵籁今日的绝望。今日二人撑伞,一身湿透,不知走了多远多久,才在他门前求助。温家先是退亲被闹,而后失势,随即温玉昭又滑了胎,偏偏京城中能说上话的人都被圣上支走了,想来这几日定是走投无路了。
此刻,他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县主!”
若是她听不见就算了,偏偏她听得清清楚楚,回首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