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你看刘探长都做了总探长,怎么会手底下无人可用,还拉我们出来?”法租界警局的同事拽着大头低声问道。
“陶暑长刚上任嘛,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是要表现表现,这一表现总署的案子堆得就多。总探长又不能眼看着旁人忙碌自己清闲,所以就挑挑拣拣找了件案子上手了。你们还记得桃源村不?”
“记得记得,听说是个捡死人炼尸油的地儿。”
大头咳嗽两下腰板挺直,“那次我从咱们这儿借了几个同事过去给总探长帮忙,最后怎么着?第二天他们就被提拔到了总署,以后出去那也是可以直接指挥人的。羡慕不?”
两个人连连点头称是,“很是,希望我们这次也能升职加薪。”
大头一左一右勾肩搭背,“放心吧,跟着总探长有肉吃。”
被塑了金身的刘探长一直在研究辛富送过来的资料,整整两页纸满满当当,没想到这个高四虎经历这么丰富。从走街串巷卖艺为生,到加入帮派混成收高利贷的打手,再到帮派二把手,这简直是每一步都在成长都在步步高升。
等他按着地址找到地方,发现竟是青浦城寨。
“总探长,怎么又来这儿了?”大头呲呲牙觉得肉有
点疼。
上回过来因为他一身正儿八经的制服,还没进去就被人打了出来,如今刘探长做了总探长,他这个亲传弟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到了这里还是没来由地怵得慌,那些女人,打起人来真不手软。
“是啊,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青浦城寨就像上海这座城,过不了多久就要来一出城头变换大王旗,几经易主如今在胡昌荣手里还算规矩老实。
他拍拍衣袖背着手进了大门,还是那样衣服飘来飘去电线穿来穿去的杂乱,只除了几人刚进去就遇上了盘查的。
“我们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大头吃了亏,不敢摆出警察的身份,只好摆出鼻孔朝天的高傲。
“我是刘大龙,找胡昌荣,问问他以前欠我的债打算怎么办?”
小喽啰听刘大龙说话的气势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就收敛了恶狠狠的表情,撂下一句等着转身跑进城寨。
胡昌荣最近听话地约束底下人不要出去惹是生非,自认为已经低调到了尘埃里,没想到还是被刘大龙惦记上了。
穆寒亭交代过让他不要随便暴露两人之间的关系,刘大龙过来是为了什么?
“把他们带去前院的会客室。”随后他开始自我捯饬,毛衣换成了
长衫套夹层马褂,底下蹬一双老手艺人定制的纳底棉绸鞋,黄玉的烟袋杆子挂着绸缎做成的烟袋。头发喷了定型剂,往两侧往后倒盖住秃顶,脸皮修了胡茬子。
往镜子前一站,像个当家人。
刘探长在会客室喝了两杯水才等来胡昌荣,乍一见面竟有些认不出来,这还是那个缩头缩脑又猥琐的人吗?
“哎呀呀,总探长见谅,手底下事儿多忙了点,让您久等了。”
“胡帮主,啊不对,现在该称一句青浦王了。”刘大龙瞧一眼盛装的胡昌荣,心里依然不怎么看的上他,表面却正经不少。
有求于人到底是得低个头。
两人自相贬低互相恭维,一时间胡昌荣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着人换了一壶好茶,直喊刘大龙兄弟。
兄弟长兄弟短的,待他开口提了一嘴高四虎,胡昌荣收了笑意,“不知他如何得罪了总探长?”
“不是得罪我而是犯事儿了。”刘大龙简单说了一下电影院以及教堂附近的凶杀案,“怀疑是擅长绳技者所为,底下人连日辛苦打听,已经抓了不少人。其中一人供认自己曾经见过杀人者,还知道他栖身青浦城寨,我才追到这儿来。”
胡昌荣一听已经想到是谁
了,心有所动脸皮如常,“若真是如此那我定然不会包庇,总探长只管说,我让底下人去找。”
“高四虎,听说已经做了你的二把手?”刘探长笑得很客气,笑容背后的眼神却钉得胡昌荣心头发紧。
高四虎确实是他的二把手,这个人有他所不具备的狠辣,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儿。不过他也确实为城寨做了不少贡献,比方说收债。
“是有这么个人,要不总探长等着,我让人去找他过来?”
一般人听到杀人案总会出言辩驳两句,胡昌荣倒好一口答应了,这是打算好了回头让人通知高四虎提前跑路呢?
刘探长心里冷冷一笑面上点点头,“有劳了。”反正他已经做了安排,等高四虎跑路就连带着抓胡昌荣一个包庇罪,平账。
两人接着假意寒暄,一杯茶下肚有人慌张着跑了进来,凑到胡昌荣耳边低语两句,就见他脸色大变蹭一下子站起来,“高四虎死了。”
一间不大的屋里拉着窗帘,又因为走向问题阳光照不进来,除了门口漏进去的一点天光,整间屋子有些暗。
在这昏暗里滴溜着一双赤脚,往上是松垮的裤腿瘦削的双腿,以及避无可避瞪大的俩眼珠子和伸出嘴外的舌头
。
玩儿绳子的死于绳子,这算什么死法?
大头捂着鼻子直吸溜,“探长,要让傅法医走一趟吗?”
他掂了掂手里的绳套摇摇头,“这事儿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总探长,这事儿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拿他当兄弟的人,都准备培养他做帮手了,怎么可能杀他。”胡昌荣一脸苦相辩驳道。
“是不是的等我查查就知道了,他前些日子是不是抢劫了一个当铺?”
胡昌荣点点头,“他交了一些值钱的,我都拿去水电改造了,一分钱也没往腰包里放,真的。”
“见过这个吗?”一张云纹檀木盒子的照片,瞧着是个老物件。
“没,他送的都是真金白银,这些古董我们也不懂。”
“他最近都跟什么人走的近?”
胡昌荣哪儿知道,最后还是四儿跑过来拉拉杂杂交代一大堆,末了来一句,“他有个相好的就住在胭脂胡同,原先是个唱戏的新近才入行,不过好像前些日子说要走,他在准备盘缠。”
刘大龙终于知道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从哪儿来了?唱戏的,前些日子要走?他想起了小秋月的那两个同乡,原以为是两个可怜虫,没想到是骚猪吃老虎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