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元一出现,屋里所有人都愣了神,旋即开始琢磨他的目的。
前一段时间其子宋钺偷走了一些文件,导致宋家遭到洗牌,之后宋家出于弃卒保车的考量,宋庆元自己申请离开重庆来到上海。
他人虽说不在高位但声望犹在,更何况因为他的顾全大局,宋家反而会更看重他。是以在场没有人敢轻视宋庆元,俗话说压轴压轴,很明显宋庆元这个压轴将会直接决定总署长之位花落谁家。
“宋先生请坐,您要再不来我看大家都要把屋顶吵翻了。”傅呈山十分热情地让着宋庆元坐到上首,两人如同压阵一般全然镇住了屋里众人的各怀鬼胎。
“既然是我给傅部长造成的麻烦,就由我来替你解决了吧。”说罢他站起来眼神一扫屋内众人,神情命令语气平淡,“听说你们在发愁总署长人选,各方都有提名且互不相让,那么我也给你们提名一个,上海监狱典狱长陶占远先生,诸位以为如何?”
陶占远?谁啊?
不明所以的人嘀咕着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知道身份的人恍然大悟,思来想去这人还真的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刘探长在旁边听完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那
个圆脑袋圆脸蛋圆身材的陶占远?他上个月还因为押解犯人跟他底下人拌了嘴,最后是那老小子搂着他的肩一口一个刘老弟才平息了这事儿,末了他还顺走了老小子一瓶好酒。
这?不知道下回碰见能不能当见面礼再还回去。再想想从前他似乎也曾在醉后勾肩搭背喊人家陶胖子,酒气上头还当面顶他一句死胖子。
嘶,酒后之语当不得真的吧?
他在一旁忏悔,会议桌上的人倒是一时陷入了沉默。三方谁也说服不了谁。本来以为宋庆元会跳出来推一把傅家的人选,这样四个人角逐更是麻烦一堆,没想到他竟然出其不意把陶占远给推了出来,轻轻松松将僵局给解开了。
监狱隶属警察系统,总署长下边还就是典狱长官最大,说一句不中听的,论资排辈也到了陶胖子。这事儿真是顺理成章得让人想挑理儿都没处挑去。
重庆方面本就希望不大,胳膊伸太长难免捉襟见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由他们带头同意了。汪公子正要开口就听身边的穆寒青压低声音道,“先别动,等吴子章。”
吴子章倒是没有反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后纸笔一甩带着人走了。
“
宋先生果然是及时雨啊,一来就解决了我们的难题,论资排辈陶先生自然最合适。”汪公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扯开笑脸带头鼓掌。
争论不休的一夜终于结束,难题迎刃而解,众人呵欠连连回家休息。
刘探长从屋里出来站在院里望着满天星子长出一口气,到这儿会他才知道什么叫掌控全局。傅家两父子隔岸观火,等问题陷入僵局后就四两拨千斤松松化解,而且还解决得让人肝疼却又不能不心服口服。
只是宋钺的父亲何时跟傅呈山统一战线了?
他在那儿感叹,有人哈哈笑着朝他走来,“刘老弟,近日可好啊。是不是手底下太平了,居然许久没到我那小庙里坐坐了?”
他扭头一看来人一张脸皱成了苦瓜,“陶公,您就别打趣我了,从前那是我不懂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圆圆脸的陶胖子笑得特别和蔼可亲,跑两步快走过来踮起脚一拍刘探长的肩,“说什么呢?陶公一叫显得我都七老八十了,叫老哥。”
“哎哟,您就别刺我了,刚才在屋里我可都听着呢,您以后就是总署长了,我哪儿还敢呢。”
“那不是还没任命吗,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走,
老哥请你喝酒,和翠楼新来了唱曲的小娘子,人美歌甜腰肢软。”
刘探长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您不去露个脸?”
“吉祥物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露脸,多了就不金贵了。走走走,喝完这一壶正好睡一觉赶上吃得月楼的生煎。”陶胖子说完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拽。
他转念一想,还真是吉祥物,陶胖子若是吉祥物,他这个刚刚上任的总探长估计就是门神了。
一对摆设,是该好好喝一壶的。
望着走远的两人,傅伟业扭头看着父亲送走沈司令和宋庆元,才走过去低声问道,“父亲,您为什么要选陶占远,据我所知此人没什么能力,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地方做了十几年还没升职。”
“眼下这个形势,能在一个地方盘踞十几年却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这本身就不容易。”
“只是他未必肯听我们的。”
傅呈山微微一笑反问道,“为什么要让他听我们的?”
“那您推他一把是为何?”
“他是最合适的,这个位置不管谁来做都不能让那几个野心家来,我也只是顺应时势罢了。再说 他来做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的,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折腾不起
什么浪来。”
傅伟业点点头,“父亲说的是。”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压着不让你正式接手机要处?”
“您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树大招风,又人在上头才能给你顶雷,况且现在机要处跟你做主有什么区别,不要为了一些虚名连累自己。”说着他话锋一转神色跟着变得严肃起来,“今天这事儿固然是我们占了便宜,但是那只伸进来的手必须斩断,卧榻之侧其容他人安眠?”
“是,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有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这件事傅薇也卷在里面,我看对方是有意把她扯进来的,似乎在图谋着什么。”说罢他稍稍抬眼去看傅呈山,远处朦胧的灯光照过来使得那张脸看起来温和不少,他一直吃不准在这长达半分钟的沉默里他的父亲在想什么。
好在这份难耐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傅呈山开口道,“查清楚该断就断。”
“是。”他挺直腰身看着慢慢离去的父亲,又看见如影子一般跟过去的傅东,两人很快消失在门外。
呼,他听见自己浅浅地舒了口气,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在嫉妒又仿佛在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