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亭向来浅眠,刚才虽然被傅薇哄着睡下,可也没踏实多久便醒来了,看一眼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醒来也就起来了,洗了把脸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傅薇铺在桌上的纸笔还在,人却不见了。
“会长,您醒了?”小风在院里扇蒲扇,看见他起来赶紧过来了,“傅法医在西厢房审犯人,她说您可能很快就醒,让我来告知您一声。”
“临山呢?”他听完已经准备出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拉把椅子坐下来喝了杯水。
“师父说想学习学习,就把我轰出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小风应一声走了,穆寒亭却有点坐立不安。他之前就听刘大龙提过傅薇跟一个杀人犯待了一会儿就把人控制了,不仅什么都撂了,还得了精神障碍。
他相信她能问出想要的答案,只是觉得已经决意让她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那些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和阴暗都让他来做,如今倒还是把她卷了进来。
想过去看看情况转念一想还是再等等看,便伸手翻了翻桌上的纸,从前往后七八张没有什么解剖学的东西,是他的画像。
眉眼脸颊鼻子嘴巴到喜怒哀乐的神态,与他并无二致。
彼其之子美无度,吾心悦之。
他捏着那些纸嘴角轻轻翘了起来,说他会说甜言蜜语,其实她这才是最高级的情话。
西厢房,傅薇擦了擦手从栅门后走出来,那人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睁着一双眼平视着眼前,但你又能感觉到他其实什么也没看。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让他睡一觉,他若醒了想吃东西就给他。”
啊?“是。”临山刚才观摩了全过程,现在还处于极度震惊中。
他虽然在审讯上花样百出,但每次都很血腥,死的那些不算,能从他手底下活过来的人每一个都是一身伤。
他其实并不享受这种血腥,他只是爱钻研。
可刚才,傅薇只用一条项链就从对方嘴里掏出了全部实话,从头到尾既文明又干净。
“傅法医,您这是什么秘术?”
“不是秘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而且效果因人而异时好时坏。今天也是我运气好,居然成功了。”傅薇淡淡说完拿着项链开门出去了。
一阵刺眼的光芒瞬时刺来,她伸手挡了一下觉得头有点蒙还双脚发虚,下台阶的时候要不是扶着就栽倒在地了。
她伸手揉揉眉心闭了闭眼睛往院里走去,穿过铁门那不算远的距离,她竟然走了好几分钟。
上台阶过门槛再下台阶,看着门口越来越近,她有
点撑不住了,扶着墙在台阶上坐下来直喘气。
心跳如鼓,让她以为下一秒就要炸开,“小风,小风……”张嘴刚喊了两句,一口血喷了出来,沙石灰黄的地面上落了星星点点的血,入目还有些发黑。
“会长,会长……”
小风惊慌失措的声音响在耳边,她低头去擦嘴角,滚烫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一路蜿蜒到腿上,染红了豆绿色的衣裙。
“傅薇,傅薇……”
穆寒亭在叫她,她抬头想说一句我没事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趴进他怀里昏了过去。
可惜了她刚买的漂亮衣服,还没跟他一起出过门就这么污糟了。
穆寒亭抱着傅薇冲进医院时,似曾相识的经历让他恐惧得心神俱乱,直到把人交到医生手里时还是浑身发寒。
站在急诊室门口,他的脑袋有些嗡嗡作响,“会长,您放心,医生说会全力救治的。”
他沉着脸扭头看了一眼临山,“发生了什么?”
临山宛如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将西厢房里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傅法医进去之前还好好的,走的时候,我我只顾着高兴也没注意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临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要是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哪怕把人折磨致
死大不了重新布局就是。
穆寒亭听完皱紧了眉头,“去给宋钺打电话,让他过来。”
“是。”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人来人往,看见浑身浴血且凶神恶煞一般表情的穆寒亭,都自动自觉地溜着墙跟走,直到有一个人影急冲冲地跑过来。还没看清人脸就见他一把抓住了穆寒亭的衣襟,不由分说挥手就是一拳。
穆寒亭也没躲,被打得一个趔趄撞着了后面的墙,血顺着鼻子流下来,跟身上傅薇的血混在一处,烫得他心口发疼。
“你那天怎么跟我说的,保证不会让她再受一丝伤害,我才同意让你把她接走。现在呢?你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
傅伟明的眼镜在奔跑途中掉了,看人有些模糊,但是穆寒亭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他可没认错。
上次就是因为他,傅薇在医院被人下毒差点没命,这次又是他送过来的,怎么遇上穆寒亭,他这个妹妹就没有好的时候?
“是我疏忽大意。”
“会长……”临山打完电话从楼下跑上来,就见他家会长脸上都是血,一旁站着的傅伟明怒气冲冲还攥着拳头。
“我没事。”穆寒亭取了帕子擦擦鼻子上的血,“人呢?”
“宋医生接的电话,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会长,您
怎么样?”临山说着往他旁边一站,保护防备的意图一清二楚。
“她会没事的。”他这一句既是宽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老话不是都说心诚则灵吗?
傅伟明看着他松开了拳头,穆寒亭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如果他说要好好保护薇薇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事儿不能怪他。
可是瞧瞧穆寒亭一身的血就可想而知傅薇受了多少罪,他从前没有看护好她,甚至在母亲离世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
用悲伤将自己层层包裹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比他还小的妹妹,她那样不肯妥协的个性在当时的傅家会怎么样。
他没能兑现承诺保护好母亲,也没有勇气面对妹妹的悲伤,他这个哥哥做得并不称职。
再回上海时他偷偷见过她无数次,知道她好好地挺了过来,他很高兴却怯于在她面前出现,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要求她原谅。
他只好另想办法一步一步争取她的原谅,还好结果不算坏,她心里有气却还是认他这个哥哥的。
那天,她接受了他的帮助,他去母亲坟前许下承诺一定保护好她,可现在看看他依然没有做到。
“她醒了,我要把她带回傅家。”
穆寒亭听闻抬眼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