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
襄离说道。她本来为死是慷慨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后来又以为死是艰难的,心狠如此才能割舍世间牵绊;只是如今……死却又是放空一切的,它来的如此的突然,突然到她刚想好以后该怎么办,突然到她上一刻还在言笑晏晏的谈话,突然到她想不出什么遗言来交代。
她知道很快自己就会失去神智,因为她的身体将会被这可怕的植物所占领,从此变成一具彻底的行尸走肉……顶多算是个漂亮些的那种。
她想了想,没有了自己,谁都会过得很好。海国继续在遗光的带领下光复,师姐和云翼会在一起好好地成亲生子,云末大概会为了皇位继续奋斗,大家还要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除了微巳。她走了,微巳该怎么办呢?
她想到那个星河畔平静发疯的临渊,顿时锥心刺骨。微巳他……也会疯吧?如临渊那样的人都会发疯,微巳这样端雅的人发起疯来又是什么样?
可是她不想他疯啊。一瞬间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小声的说道,“微巳……我走了以后,你会有别的徒弟吧,你可能还有别的……喜欢的人……”
微
巳的呼吸一紧,心口涨得生疼。他的眼角带了凄厉的红,如血色掠过。
颤抖的声音在襄离耳边响起,“不会有。”
襄离急了,“不行,得有……”她的声音就像是个破风箱在费力拉扯,微巳听着只觉得一股酸涩堵在喉中,半晌才道,“好……”
襄离说完又咂摸起来。
想到以后有个人会代替自己的位置,享受微巳的万般宠溺,被他举高高,被他牵手,被他教着写字……能见他温柔笑意、无奈叹息,听他低语哄人,由他护在身后……
他亦会不顾性命的保护别人,为别人的哭泣手足无措,费尽心机的研究她的喜好,给她送亲手打造的首饰……会有一个人亲吻他,拥抱他,与他成亲……
襄离差点提前给自己气的咽气,生生把自己从生死边缘拖了回来。
那半合的眼睛霍然睁开,宛如诈尸。“不……不行,人可以有,但是你不许对她像对我一样好,给我做过的事不许给她做,不然我死不瞑目!”
微巳这次说不出话来了,连一句敷衍的“好”字都没有。
襄离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的承诺,还真死不瞑目了。
“!!!”不
行,她的存在无可替代!
就这么死撑着一口气,她听到微巳一字一句的镇静道,“我不会让你死。”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情绪起伏的颤抖,语气却是笃定的。“我不会让你死,我不让你死,神魔无计。”
他的声音原本是飘忽的,每一字吐出,那力道却更重了几分。到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似有千钧重,落地生根,无可改变。
冰川之下的暗流在沉默的流淌中终于冲破了冰层,那是怎样的一种气势?好像无论世上谁人的生与死都在他一人的掌握,他在俯瞰这个人间,主生杀大权。那一刻他,有着不容置疑的魄力,这不是一个人该说出的话……这一瞬间,临渊的身影似乎与微巳重合。
襄离知道了为什么巫山折在临渊手里了,谁能不爱一个主宰一切的神呢?他冷漠无情却又强大无匹,言出无改,以万物为刍狗,任由其自生自灭。
是临渊的话……什么办不到呢?
他言出必行,那结界便结在身侧一尺内,弹开所有雨水——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雨水,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还魂蛭草之所以开始疯狂的生长是因为吃到了自己
喜欢的食物,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雨水而是淬炼了无数冤尸的尸水。
那是一种恶毒的手法,将心怀怨恨的死尸暴尸荒野晒上七天,让野狗啃食他的身体,秃鹫啄开他的颅骨,让豺狼把他的脖子咬断,而后把此人残缺的头颅埋在水井、牌坊等行人众多之地,让他头顶被万人踩踏,再把那颗头颅挖出来。
此时头颅的眼窝出便会流下黑色的,宛如泪水一样的尸水,便是雨水里的毒引。
呵,这么恶毒的手法,如此卑劣的手段,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对付的人却根本不是襄离。
人心向来如此的叵测,自以为抓到了软肋便能一举击溃,可也从来是自不量力的,他们都未曾看清自己与对方的筹码就敢冒然下赌。
微巳抱着襄离来到了最近了一处山洞。山洞为一处山的腹地,十分的高大宽阔,然也并不深邃,因此虽然大,却没什么躲避的作用,于是也没什么野兽在里面居住筑巢。
不过没关系,只是为了躲雨而已。没有了这讨人厌的雨,他才能安心做一件事。
山洞里有一面平滑的石头,石头旁甚至还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温泉冒着热气,那热
气与山洞外的雨水寒气撞到一起,瞬间弥漫出一道白雾。
微巳把襄离放到那面石头上。石头大约如同床榻一般高矮,他坐在上边的时候,一低头便能看到她的睡颜。
襄离倒也没睡,只是这死撑着的一口气维持不了太多清醒罢了。
她迷迷糊糊打量着周围,只觉得此处有山有水风景绝佳,可谓是埋骨之地的上好之选,唉……想来以后成了“草鱼”也不能跟其他鲛人一样回归大海了,这里埋起来似乎也不错……
她扯了扯嘴角正要给自己规划一下。身后事,忽然就看见微巳开始脱起了衣服。
“!!!”襄离目瞪口呆,胸口的一口气没含。住,给自己呛了个死去活来。“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微巳正在解衣带的手一顿,差点没把衣服直接给撕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她还能想得到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临渊上身,反正微巳脸上是面不改色,手下麻利的把上半身的衣裳褪到腰间。他一侧身,光滑宽阔的背脊便显现出来,脊骨处,剑形的图腾由金转赤,上面的颜色仿佛也在缓慢的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