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也差不多是如法炮制。
说明白点，就是杨秀继续“寻衅滋事”，找久向春和网管循环拷问的结果。
那晚后，久向春似乎就怕了自己了，非但很少出门，也将自己房间的窗帘关的严严实实的。
听说，他改变了多年去网吧的习惯，朝家里网购了一台电脑。
那台电脑就是杨秀看着快递员送到，并穿过楼道间送上门的。
他没有阻拦，心里，多少还有一点做人或身为警察的底线。
（只是……）
之前网管提到的“狗”的事情，还是让他很上心。
为什么久向春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内找狗？
据他的老板与身边的朋友说，久向春从来没有问别人要狗的习惯，即便从前住集体宿舍时短暂饲养过一些，那也是自己去市集里买来的，而非向别人讨要。
他这么想着，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嘟……）
（嗒——）
“你好，我是杨秀，你那边说话方便吧。”
“嗯，等会……现在可以了，这回要问什么，不会又是上回的那件事吧？”
话筒两边，传来的声音都相当平静，两人似乎是老朋友了。
——但此人其实是某恶劣团体的干部，也就是久向春那个团伙的顶头上司之一。他的名字叫林武铭。
五年前，林武铭曾犯下强奸少女的罪行，并将她的尸体掩埋到了深山里。
当时，是身为原主的杨秀顺藤摸瓜识破了这桩罪行，但为了在不良团伙里留下一个好掌控的“下线”，他刻意放跑了他。
——至于警局？那群无能之辈当然将之引为悬案，直至今天，恐怕都不曾破解。
这也是杨秀对所谓“同事”们如此不屑的原因。
从那以后，这么多年，林武铭传来的消息都相当准确，无论是本团体内还是其余大型团体的秘密犯罪活动，都印的上，帮杨秀增加了很多“业绩”。
而作为回报，出动特殊任务时，杨秀也会告知他警察的动向。
两人，好像就维持在这种“相互寄生”的境地里。
听闻杨秀又是要问关于久向春的状况，林武铭叹了一口气，说，他真的调查过了，无论是可以信得过的同伙，还是能帮助久向春杀人的人，在组织里真的一人都没有。
或者不如说，人如今都是极度自私的动物。
所谓的“友善”，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试错成本不高时的烟雾弹而已。
而倘若是“杀人”这种恶性，那么，哪怕是拯救自己性命这样的交情，恐怕都没有几人敢应援。
放在过去讲“义气”的时代或许不是这样，但如今，自私已将人层层包裹。
——久向春在组织里甚至没有一个朋友，当然不可能有人替他杀人。
这就是林武铭做出的判断。实际上，也和过去的每一次信息一样，他的这条报告精准无比。
杨秀则沉默。
他当然知道，林武铭根本没必要、也不可能欺骗自己。
可如果相信他的证言，就意味着久向春“雇凶杀人”的可能性消失，而他本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就将更加证实。
久向春除了所属组织外，并没有与其余人关系亲密的可能，这点已为他附近的人所证实。
而即便是久向春的亲人，由于厌恶这个“二流子”，多年来关系也极坏，根本不可能替他杀人。
更别说，他们当晚都可以确切地证明自己不在现场。那天是家庭聚餐。
（但这样……）
沉思的日子里，日头好像总过得格外快，一不经意，太阳就下山了。
杨秀听到喧嚣声，头一抬，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游乐园。
这里是免费且露天的，沙坑里有孩子拿着塑料小铲在铲沙，单杠上有手臂纤细的孩童在吊来吊去，而荡秋千——
（咦？）
荡秋千那里，赫然坐着那晚殴打久向春时，站在巷子口的孩子。
她双手抓着吊绳，脚尖在沙地里前蹭，只以微弱的幅度前后摇晃着。
有时，女孩会抬头看面前的玩闹的孩子们一眼，但好像是因为怯懦，只努努嘴唇，最终也没有向前。
杨秀决定走过去。
他蹲到女孩前方，惊讶地发现对方没有吓到，只是以略显困惑地眼神盯着自己，并以很慢很慢的速度凝聚着警惕。杨秀从怀里摸出一根棒棒糖，这是在当夜女孩走后，为聊以自慰，他也顺手买下的。
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小姑娘，那天为什么看到我要跑呀？”
杨秀笑眯眯地问道，他已经尽力做到了一个凶狠大叔的和蔼。
有了棒棒糖，好像的确好说话一点。
小女孩吮了一口，将棒棒糖拿出来时，口水还挂出了长长的涟漪。
这时杨秀才注意到，她的一颗眼球有如玻璃珠般青灰，这样的眼睛，好像与某种先天的疾病有关。大概已经失明了。
小女孩说：“因为你对哥哥不好。”
（哥哥？）
杨秀愕然。
在当晚，他殴打的人只有久向春，那么，能被称为“哥哥”的男人，当然也只是久向春而已。
可问题是，久向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即便是旁亲，也没有比他小的同代人存在。
那么少女是何人呢？
可是，一团无名的火，却从另一个角度从杨秀心里冒了出来。
他没有追问少女的身份，而是说：
“喜欢哥哥吗？”
“喜欢……但后来又没那么喜欢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狗都死了。哥哥说要送我狗，最后却把狗都杀死了！”
这一段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少女陡然升高的音调，和灰质眼珠里出离的愤怒，让杨秀似乎看到了隐藏在瞳孔里的深渊。
而那里边，有解答谜团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