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陆应淮就皱紧了眉头。
陆霆云神态自若地接过总助刚泡好的新茶，浅酌一口，把玩着茶杯。
“说好的最晚十月底。”陆应淮说。
“你也说了，是最晚。”陆霆云抬眼瞧他，往日严肃的面孔也被岁月蹉跎出细纹。
陆家人都是五官凌厉、鼻高唇薄的面孔，颇有些不近人情。陆应淮的长相则遗传了母亲几分，鼻唇线条柔和了许多。
“陆应淮我教过你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你一声不吭搬出家里，不遵守约定在先，我还没把你绑回家，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陆应淮不吭声，也是属实没见过谁家的父子说话如此斤斤计较，像是商业死对头的言语往来。
“回，不回？”
“你给我选了吗？”半晌沉默之后，陆应淮冷冷掷出一句话，然后反手关了门：“我有作业要写，不送。”
对于背阴的房间来说，正午的光线也不甚明朗，他靠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眼看着昏沉的天色在脚下拖出长长的明暗交界线。
门外隐约传来杯盏碰撞声音，陆霆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晚上我叫宋阿姨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窸窸窣窣一阵响声之后，客厅门响，回归一室寂静。
他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觉得喉咙里哽得生疼。
陆霆云向来说一不二，不仅对陆家企业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对陆家人也一样。
往常他看似叛逆的“蹦跶”，也不过是在陆霆云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说白了，他压根不在乎自己的继承人怎么作怎么玩，只要不突破底线，他都能给圆回来。重要的是他不脱离掌控。
不管怎么样，那根缰绳都拽在他手里呢，他收紧了，不听话的只有被那缰绳勒死的份。
陆应淮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唤回了神，低头看着手机消息，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心中隐约躁动的不安感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回家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会有其他的事影响现在的状态的。
不会的……
他伸舌舔了舔唇角，拿起手机回江星的消息。一串字在聊天框里写了又删，最后变成了一句轻轻松松的：「手机没电了，才看到呢，宝贝。」
手机另一端，江星看着亲昵的两字后缀愣怔了一下。半晌，哑然失笑，心中隐隐不安感也彻底消失。
她总觉得在酒店那时提起未来，陆应淮表情不大对劲，如此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能有什么不对劲呢。
高三的国庆假期只有屈指可数的三天，且是被卷子作业淹没的三天，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反倒是拖着更加疲惫的身躯，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江星刚把书包放在桌上，自己的位置就多了个人。
“作业看看，作业看看。”
她瞥了对方一眼，成堆的卷子从书包里抖出来让他自己翻：“今天才知道看，在家里干什么去了。”
和盛回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因为两人作息完全不同，除了晚饭饭桌上，她一天都见不到昼夜颠倒的他几次。
“小圆新买了游戏卡带，自己打不过去，非要我帮他打，累死了。”盛回抽走两张物理卷子抖了抖，两指并拢在眼角冲她一抬算是打招呼：“谢了啊，下课还你。”
刚起身走出两步，就迎面撞上了陆应淮。
盛回拍他肩打招呼：“陆哥，来这么晚？”
往日陆应淮也要回应他两句，今天看起来却是意兴阑珊，揣着口袋神情冷淡，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奇怪了半天，又在预备铃的催促下匆匆冲出了一班后门，也没来得及多问。
陆应淮转向江星的时候，眸中情绪已藏了个七七八八。借着宽大校服衣袖的遮挡，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头。
五指收拢，修长手指在她碎发间作乱，像逗弄一只小猫。
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一缕碎发在他指间滑落，轻柔又带着点痒，江星低头给卷子署名，轻轻哼了一声：“嗯，还好。”
上一次在同样的位置他们还只是身份不尴不尬的同学，而随时间向前，关系也同样更进一步。
如往日一样地打着招呼，心里却都有种暧昧情绪在作祟。
她捏着圆珠笔，末端无意识地磕着下唇，侧头低声问他：“晚上，一起学习吗？”
陆应淮坐她旁边不远，听见这句低语，第一反应愣了一下。
很快回神，偏头逗她：“是想学习，还是想学……别的？”
上课铃声响起，生物老师已经走上讲台，他还能同她面不改色地开玩笑，心理素质果然过硬。
江星被他不轻不重地撩了一句，咬着下唇心头也有些发痒，但看他淡然神色，又轻哼一声：“那算了。”
一旦进入学习状态，便很难有事能打扰她。陆应淮眼角余光瞥见她低下头认真看卷子，也低垂下目光。
这张卷子他写得心不在焉，一眼望过去好几道选择题都改了两遍，实在不是他风格。
教室后排窗户没关紧，秋日凉风一下下吹刮他后颈，撩着江星发梢的淡香直飘过来。
陆应淮盯着卷子发了会呆，感觉到桌洞里的手机短暂地亮了一下。
江星：「想喝奶茶吗？」
他抬眼瞟过去，某人神色如常，只是收在袖子里的左手垂在腿上，缓缓抬手对他做了个戳奶茶吸管的手势。
陆应淮失笑，垂眸打字回道：「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