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寒醒来的时候,是被水溺醒的。他以为自己快要被淹死,慌乱爬出水面,才发现原来自己正泡在一个古朴的木桶里,水面上还漂着几朵漂亮的从没有见过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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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环视四周,入眼的全是陌生。这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屋里没有过多陈设,只有一张窄小的木床和一套陈旧的木质桌椅。
白烬正站在门口,斜靠在陈旧的门框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但依旧是那种泛黄的旧T恤。萧楚寒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诧异,怎么他家先生总是穿旧衣服呢?
白烬不知道萧楚寒已经醒过来,正与张泉交谈。
张泉依旧是那副山村老实人的形象,泛黄的衣服,板寸的头发,还有一张被日晒加工过的黝黑的脸。他看着白烬,笑起来,一笑就在脸颊上勾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白老哥,这次回来,我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是因为里面那个孩子吗?”
白烬也勾起唇瓣,迎合着他的笑容,笑起来:“嗯,或许吧。其实,每当我看见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就像看到年幼时的峰儿。纯粹,干净,软儒得可爱。如果时间能一直定格在那时候该多好。你们不会老去,他也不用长大,长成那副,我永远也不想看到的样子。”
说到这,白烬悄然敛去脸上的笑意,忧伤不知不觉弥漫开来。张泉听此,叹口气,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等白烬回过身,去屋里查看泡在浴桶里的萧楚寒时,就看见他正将半张脸没入水里,咕嘟咕嘟吹泡泡,样子看起来非常滑稽。
白烬看到他这个样子,刚刚阴郁的心情顿时好转不少,他拉出椅子坐下来,调侃道:“傻子,怎么不开心?是嫌大火没把你做成烤肉串吗?说真的,我当时就应该让火再烧一会儿,然后再往你身上撒点盐巴、孜然、辣椒粉儿……”
“先!生!”白烬才说一半就被恼火的萧楚寒打断。萧楚寒将嘴露出水面,愤愤然反驳:“亏我冒着大火去救您,您居然还取笑我!”
白烬听此,不由两靥生花,那暖暖的笑意像在春风沐浴下悄然融合的坚冰后,忽然露出的一朵开得恣意盎然的白梅。他轻笑出声:“呵呵!你救我?明明是我救了差点变成烤乳猪的你!你是笨蛋吗?你见过‘神’需要你一个凡人去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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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楚寒看着白烬那迷死人的笑容一愣,刚刚的气愤瞬间泄了底。这是自从他认识白烬以来,第一次看到白烬如此柔和的、没有丝毫冷诮的笑容。
于是,他也咧开嘴笑起来:“我当时还以为,您,您是要自杀嘛!嘿嘿,先生,其实,您笑起来,真好看啊!平时干嘛非板着脸!”
白烬听此顿时收敛笑容,无语地翻个大白眼,然后皱眉看着萧楚寒。“值得吗?你我相识,不足月余,却甘愿为我不惜性命。”
萧楚寒听此微微一愣,皱眉抿唇,思索许久,才重新露出一抹笑容。“呐,先生,我说过要照顾您,就不允许您伤害自己。您那个时候,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就像一只想要扑进火光里的蛾子,只要振振翅膀,就再也不会回来。您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说完,萧楚寒皱起眉头,眯着眼睛死定定地看着白烬,等着他的回答。
白烬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扭过头,眼神忽而明,忽而灭。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呢?难道要告诉他,有那么一瞬,自己真的有在想,如果能够彻底结束这种永无止境的孤寂倒也不错?只可惜,那点小小的火焰,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
有一种折磨,是你有极度渴望的事物,却无论如何也求而不得,同时还没办法放弃。那当真是——生不如死,却求死不能,如临深渊,暗无天日,如沐寒冰,冻彻骨髓。而正当他沉浸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无法自拔时,一个身披火焰的青年忽然跃于眼帘。
他的身上全是火,可他却毫无所觉,仿佛那些火焰根本不是夺人性命的恶魔,而是助他破开重重黑暗为自己送来光明的护体铠甲。想到此,白烬眼底浮起一层微澜,唇角不觉微微勾起。或许,与这个人的相遇,自己死寂的光阴能增添不少趣味吧?最起码,现在看到他那么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的眼神,白烬忽然就兴起几分逗弄的兴致。
白烬敛尽眼中微波,没有回答萧楚寒的问题,而是环视一眼小木屋,故作怅然地道:“我曾在这里生活过三十年,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融入俗世,却因为你又被一把火赶回到这里……”
萧楚寒听到这话,顿时垂下眼眸,感到一阵愧疚。“对不起,先生,都是我不好,让您不得不又回到这么破旧的地方来。”
白烬眼底含笑,瞥着萧楚寒,在心中感叹,他果然如此轻易就被自己带偏,人善被人欺这句话,确实不无道理。既然他这么识趣地要包揽责任,白烬觉得自己要是轻易“原谅”他,就有点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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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确实怪你!我花三千万买的房子,还没住几天,就被付之一炬!我说不装修,你非装修!倘若是毛坯房,哪有那么多的可燃物来烧?这事你负主要责任,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这话说得,白烬的脸皮微微有些发热。实际上,13号别墅着火怎么能怪他呢?要怪也只能怪那些躲在暗处优哉游哉欣赏火景的纵火者和帮凶们吧!这是有多脸皮厚才能这么胡搅蛮缠地碰瓷啊!白烬憋着笑,怕被发现自己的心思,便干脆装作生气的样子,扭头看向窗外。
萧楚寒看到白烬有些生气,于是皱着眉头又将半张脸没入水里,就像白烬刚刚进门看到的那个样子,开始咕嘟咕嘟吹泡泡。其实,他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白烬并非那种贪恋物质之人,也知道白烬这么说就是故意“欺负”他。
但是,他想来想去,却又觉得白烬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自己以前承诺过要照顾人家起居,那以后人家的安置可不就是自己的责任吗?
“好吧,这确实是我的责任!”不过,此“责任”非彼“责任”而已。前者指的是对被烧成灰烬的房子负责,而后者则指要对白烬之后的生活担负责任。
萧楚寒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身来,然后目光坚定地看着白烬。“我说过要照顾你,就一定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我的房子还没来得及过户给我弟弟。我跟我弟弟说一声,将那栋房子赔给你,虽不如13号别墅贵,但好在周围环境清幽,你应该会喜欢。”
“哦,除了房子,我的衣服也被你弄脏了!我平日连换洗衣物都没有,被你毁掉,只好去找小张借!你知道现在这个年代,还开口借东西,我有多丢脸吗?”白烬撇撇嘴,一边打量萧楚寒的身体,一边说道。
“啊?先生,您的衣服是借的?您怎么能去借衣服穿?不行!等回去我就去商场,给您买几大箱子衣服换洗!”萧楚寒皱着眉头,不满地嘀咕道,“我要是早点知道您没衣服穿,我早去给您买了!我还以为,您就喜欢穿旧的!”
“嗯,还行。”白烬瞟着萧楚寒的身体,已经借着说话的时间,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然后悠悠地道,“这药真不错,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只是,这头顶的焦毛,只能靠你自己慢慢长了。”
本来,白烬将萧楚寒带回来的时候,萧楚寒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但是,经过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后,他的身上竟然没有留下一道疤痕,甚至皮肤都变得比以前要光滑细腻,也就剩被烧焦的头发没有快速长出来。
萧楚寒本来还诧异他说的“还行”是什么意思,结果又听到后面那一句,突然就脸色一红,哗啦没入水中,只将脑袋露在水面上:“咳,那个,先生,我衣服呢?”
白烬微微一笑,缓缓道:“烧了呗。你见过烤乳猪穿衣服的?”说完,他直接站起身,悠悠然走出门外,然后向相邻镇子的集市走去。一路上,他的唇角始终微微勾起,胸口处原本空荡荡的地方,仿佛有一丝暖暖的东西在悄然流淌。
在无尽的年轮里面,哪怕算上他在定居地球以前的无尽时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救他而甘愿舍弃生命,差点被活生生烧成焦炭!
他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也可以是被保护的对象,哪怕那个想要保护他的人在力量上弱小无比,但是,他的心意却沉甸甸地压在白烬的心头上,让他忽然觉得或许有个人在身边也不错。
留在屋里的萧楚寒完全不知道,直到此时此刻白烬才在心里彻底接纳他。没有衣服穿的他,只能额上挂满黑线地泡在浴桶里。他实在不好意思赤条条地出来,直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想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才看见白烬提着一个纸袋子回来。白烬将袋子扔到床上,跟萧楚寒说一声“换上”,然后又推门出去。
萧楚寒撇撇嘴,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自己刚说要给人家买衣服,结果自己的话还没兑现,竟然让人家先跑去给自己买衣服了!
之后,白烬和萧楚寒又在苍龙镇小住几天。萧楚寒跟张泉也熟络起来,不但让张泉帮他推掉了烧焦的头发,理成更显朝气的平头,还一有空就跑去找张泉打听白烬以前在这里的生活。
张泉也乐得看见白烬的身边有人照顾他,于是就对萧楚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白烬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告诉了他。
白烬无语地看着二人有事没事就跑到一边,嘀嘀咕咕地大聊特聊自己的一切生活琐事,当即就拎起萧楚寒的领子,返回龙云市。不过,他们没有回星河别墅区,而是直接前往距离星河别墅区不算太远的璟岚湾别墅区——萧楚寒的房子那里。
而当萧楚寒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在不远处另一栋别墅的小院里,一个身穿风衣、头戴贝雷帽、正在树下的秋千上读报的男人,悠悠然放下报纸,点燃一支香烟。他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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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找的人已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