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亦程这一觉睡了很久,到了隔天傍晚,他的卧室门仍旧是紧闭的。
小豆豆没有见着爸爸妈妈,一整天都在闹,但没有昨夜闹得起劲,稍微一闹,郭嫂便用他喜欢的玩具逗弄他,一会儿就笑了,然后玩着玩着,似乎又想起了父母,又开始大哭,郭嫂只好继续哄,周而复始。
陈兆蔺体会过失去爱人的滋味,知道现在的覃亦程别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也不会感到饿,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于是他没有去打扰覃亦程,而是不断地走出甲板观望,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码头。
莫晓不敢用和覃亦程十几年的交情去揣测他此刻的脾气,覃亦程不出门,他也就没有上去敲门,之前发生的事覃亦程已经对他颇有意见了,好不容易和好,他可不想再破坏这份友谊。
直到傍晚,骆舒姝才端着一份意大利面和一杯温牛奶,敲响覃亦程的房门,轻声唤道:“姐夫,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屋内没有回应,静谧得让人窒息。
等了好几分钟,覃亦程迟迟没有作声,她心中焦急,怕他出事,顾不得他会不会生气,径自打开房门,说:“我进来了。”
推门而入,屋内弥漫着浓郁呛人的烟味,覃
亦程身上常有的柠檬清香充盈了整个卧室,中和了烟味的浓烈。
饶是如此,骆舒姝还是呛得咳了几声。
伸手拨了拨眼前的青烟,她反手关上门,定睛一看,覃亦程木讷地坐在地上,倚靠着矮矮的窗户,望着大海出神。
他的脚边散落了一地摁得对折的烟蒂,烟灰缸里已经盛满了,乍一数,少说也得有四五十根。
就一天的功夫,他竟然抽了两包烟?!
此时他手中的香烟正缓缓燃烧,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忘了指尖还夹着烟,眼瞧着火红的光斑要烧到手指了,他仍旧不为所动。
“姐夫!”
她惊呼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将东西放在地上,心里着急,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把他手中的烟蒂给拿下来。
由于香烟已经烧得很短,拿下来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被烫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指腹顿时变得滚烫。
“啊!”
她尖叫了一声,没能把烟蒂扔进烟灰缸内,而是吃疼地松开了手,还带着火星子的烟蒂落在地上,灼焦了木板,发出一股淡淡的焦味。
骆舒姝的尖叫声拉回了覃亦程的思绪,他回过头,漠然地拾起烟蒂,摁灭,扔在木地板上。
随后他继续把目光放在窗外,他
一夜未睡,清晨的时候他还看见一群欢快的海豚跃起,扎进了倒映着朝阳的海水中,到了现在,他已经看不见海豚了。
“姐夫,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身体。”
她把盛放着意大利面和牛奶的托盘往他脚边推了推。
覃亦程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她的话,兀自问道:“找到了吗?”
昨晚说搜救队的人要两个小时才能抵达,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就算是具尸体,也该找到了吧?
昨夜他就连夜拨打了好几个电话,让人马上出海寻找苏韵,截至今天为止,仍旧没有一个好消息。
不知道骆舒姝这边,能不能带来点希望。
提起这件事,骆舒姝心里就泛起阵阵恐慌,所幸的是覃亦程是背对着她的,看不见她脸上紧张的表情。
强行镇定下来,她平静地说:“没有,搜救队的人一直在找,但是……我们给不出姐姐掉海的具体时间,搜救难度很大,差一分钟搜救范围都会不一样,更何况……她要是沉进了大海……”
海里有那么多凶猛的动物,譬如鲨鱼等,要是沉进了大海,被鲨鱼吃掉,可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总之这一回,苏韵是在劫难逃了。
听及此处,覃亦程霍然回头,一天一夜不休不眠,泼墨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心中积压太大,胡茬一夜冒出了好长,整张脸看起来憔悴不堪。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一根根或深或浅的血丝拼了命地往瞳仁伸去,令得骆舒姝想起了苏韵坠海时,朝她伸过来的手臂。
“啊!”
她不受控地尖叫出声,旋即连忙掩饰自己的慌乱:“姐、姐夫……你怎么变得这么憔悴?赶紧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没敢继续看他的眼睛,她端起牛奶举到覃亦程面前,视线始终落在他的唇上,不敢往上移。
覃亦程嫌恶地将她手中的牛奶拍到地上,纯白色的牛奶瞬间溅了一地,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她的手背被打得生疼,忙用左手揉捏着右手手背,被打到的地方开始泛红。
覃亦程质问道:“骆舒姝,你扪心自问,认识苏韵这么久,她对你不好吗?她对骆家不好吗?”
骆舒姝和骆老起争执,永远是苏韵站在劝解的第一位。
骆舒姝每次回国闲得慌,苏韵都扔下手头上的工作陪她。
甚至骆家出事的时候,也是苏韵开口求别人借的钱,拯救了整个骆家,骆舒姝竟然把她推进大海?!恩将
仇报!
她的眼眶湿润起来,委屈至极地说:“我说了姐姐不是我害死的!覃亦程,你不要不知好赖!莫少已经给你解释过,我一直和他们在房间内唱歌寸步不离,是莫少跑到甲板上的时候我才追出去的,那时候甲板上根本就没有姐姐的影子!不是我害的!”
爬起身来,她看着蜷缩在地上可怜兮兮的覃亦程,心头一软,又说:“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昨夜我就让船长掉头回岸了,六点左右就能到达码头,吃点东西,上码头的时候才不会腿软,覃太太在家等你,这边的事,她都知道了,你要是个孝子,就不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语毕,她转身打开卧室门,房门合上的前一秒,身后的覃亦程阴狠地说:“苏韵的事最好和你无关,要不然,我让你整个骆家陪葬!”
陪葬二字重重地扣在心头,震得她心脏剧烈跳动。
握紧了门把,背对着覃亦程,她鼓起底气说道:“放心,绝对和我无关!”
“哐当!”
连忙关上门,在门口停留了好几分钟,不断深呼吸调整情绪后,才转身离开。
覃亦程望着木地板上的意大利面,眯了眯深邃的泼墨,猛地端起,转身连同盘子一起扔进海里。